朱定北歇了歇,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却不知,老侯爷一个人在书房呆坐到天明,破晓时分,一只战鹰翱翔高空,飞出洛京向北而去。
两日后,鲜卑帅帐。
朱振梁魁梧的身躯有些塌陷,他靠在椅子上呆了片刻,才找回声音:“朝安,我老子这是什么意思?陛下真的会……”
“他会。”
军师已经从最初的震愕中回过神来,无情地击溃了主帅想要寻求宽慰的心情。
他低下头,掩饰中眼中的恨意,厉声道:“他岂止想了一日两日,继位这二十年——不,他尚且是逍遥王爷的时候便抱着这样的心思了!”
朱振梁一惊:“我朱家军世世代代对皇室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他怎么会?!”
怎么会要害朱氏一族的性命?怎么会……
“……君无军威,何以安社稷?”
“什么?”
朱振梁一时不明白古朝安所言,他们自大靖开国以来就手握军权,为皇室所用。他们手中的权,他们朱家军,何曾有一日不是掌握在皇室手中?又何来君无军威之说?
古朝安抬起头来,苦笑道:“这句话,是皇帝陛下十岁的时候便写在课业上的。现在想来,他一直……不改初衷。”
大靖皇室对朱家军早有不满,但历代的皇帝都选择了宽容,因为这个位置总要有一个人坐,而没有人比历代效忠的朱家更合适,更让他们放心。但贞元皇帝不这么认为,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将皇室对朱家的恩宽视作是一种软弱,一种无能。
他便说过,若待他成年,定请旨入军中。
他要代替朱家,成为皇室手中的军伍之刃,让这份军威掌控于皇室手中。
陛下当年,也没想过自己会临危受命,阴错阳差地坐上皇位。但很显然,他对军权的执着,并没有因为这些年与朝臣斗智斗勇而消磨,相反,他有了更大的野心。
古朝安心中哀叹,想当年,他笑他莽撞天真,若当真这兵刃握于皇室之手,哪怕亲如父子兄弟,也定不相容。没想到,他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对朱家军仍有如此深的执念。
呵,难道他就不怕自食恶果?
朱家没了,他将军权全部笼络在自己手中又能如何?他九五之尊还能亲自上阵杀敌?亦或者,他当真有可以放心到将这柄杀刃交付的信任之人?他就不怕养出一个狼子野心,等他死后,江山易主吗?
古朝安心中不由恶毒地想,他若真的这么做,那他就等着他从皇陵里气的活过来那一日!
朱振梁则比他,比老爷子和朱定北都冷静得多,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便将此事前后想了想,自觉不对劲道:“陛下这是想推别人顶替我朱家?他能选谁,莫非是李家?他们还没有这个能耐和分量吧?……啧,难道他还有第二个司马御棋可用?”
古朝安愣了下,有些惊疑道:“主帅为何提起司马御棋?”
“那个司马御棋不是当初皇帝在当皇子时候的生死之交吗?按我们老粗人的话说,那就是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人。”朱振梁扯了扯胡子,“按说这样的人不多啊。何况咱们这个皇帝比一般人还多疑,当初怎么就偏偏信了司马御棋呢?怪哉,怪哉。”
他没看见军师大人方才一瞬扭曲了的神色,还在说道:“经过这一次,李家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诶,军师,你说我们只把李家二品将军和年轻一辈撸下去,是不是有点心慈手软?”
朱振梁元帅一向信奉斩草除根,如今更看清了李家的威胁,便觉得他们在李家军中做的手脚还不够,该将他们李氏那两个老将军也弄出个晚节不保,让李家彻底万劫不复才是。
古朝安定了定心神,道:“不必,主帅,李家这样不上不下正好。”
“此话何讲?”
“呵,放眼数过去,陛下真要挑人将顶下咱们,李家还是首选。而他们现在被咱们砍了根系……对陛下掌控有利,但同样对我们反手也有利。”
与其再让皇帝培养别人来对付他们,还不如李家。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家好歹是他们已经看家的对手,换了其他人,他们反而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朱振梁一想也是,“看来,咱们往后得对李家温和一些啊。”
否则把李家彻底打下去,在来个王家黄家,那他可真要耐心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