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身披月光,艰难地匍匐在人里的街道上,脚后拖着长长的血迹。那对画翼的碎片零星地散落在街道各处,白瓷一般光滑无垢的表面,在黑暗之中泛着微光,宛如陨落星辰的遗骸。
小强一样踩不扁打不死的身体,危难时刻的随机应变,再加上上天赐予的一点点运气,这三者合在一起,让正邪从这次高空坠落之中幸存了下来。然而,幸存,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正邪停止了爬行,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稍微喘上了几口气。汗珠划过苍白的脸颊,与血液混在一起,滴落下去,在那灰白的石板路面上留下了一点又一点暗红的印子。
“不管怎样......暂时是......活下来了......”她这么想着,“但是代价......”
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剧烈的冲击带来了脑震荡、内脏损伤和多处肌肉伤,但这些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麻烦。正邪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小圌腿开放性骨折,腿骨从膝盖底下刺了出来,鲜血淋漓。她心里头明白,即使能立即找到医生来为她开刀动手术,这种程度的伤势也会不可避免地为她的下半辈子留下后遗症。稍微往这方面一想,她又忽然觉得很讽刺,甚至有点想要笑——连今晚都撑不过去的人,有什么资格为未来愁?
在海里出了血,总归是逃不过鲨鱼的鼻子。妹红知道她落在了哪里,她逃不掉,更何况,她这条断腿也剥夺了她跑路的能力。..
“所以,只能背水一战了。”
这种想法一生出来,正邪便明显地感觉到,某种力量正在她的灵魂之中膨圌胀——那是她的决心。
现在的藤原妹红远比她强,即使神力在手,她也未能逆转双方的强弱关系,这一点正邪心知肚明。尤其是,她还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拼一把,并不仅仅是赌徒心理作祟,一到绝境就想着以命相搏,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没得选。这些都是她选择战斗的原因,没错,但,都不是决定性因素。
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是,鬼人正邪,她自己的意志,她想打这一架,她想赢。
自打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以来,鬼人正邪一直都很弱小。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从未见过。也许她是某个大人物的野种,因使家族蒙羞而被抛弃,谁知道呢?
没人关心过她,也没人保护过她,无论遇上什么事,她都得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己,但她做不到,因为她弱。而弱小,就是原罪。在这弱肉强食的妖怪世界之中,她是那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的“最弱”者,随便谁,只要想揍她一顿,就能揍她一顿,想羞辱她一番,就能羞辱她一番,仅仅因为他们能做到。
她还能怎么办呢?唯有站直了挨打,唯有默默地忍耐。忍得了的,忍不了的,都要忍。回过往,正邪现自己一直都活在靴子与泥土之间的夹缝中。当靴子踏下来的时候,她的生存空间就小一点,等靴子抬起来,她就能喘上几口气。
在她被野外的妖怪折磨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在她快死的时候绝处逢生逃之夭夭的时候,在她捡垃圾攒出去人里私塾上学的学费的时候,在她被同学们围攻孤立哭着逃走的时候,在她产生了“下克上”这种想法而雄心勃勃的时候,在魂魄妖梦将她的梦想彻底击碎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命运的大手压得紧一些,她就少喘两口气,等命运以为她死定了,忽视了她,她就趁机多喘两口气。这就像是沉浮于泥泞,下去便是永久的黑暗,上来也不过是痛苦的挣扎,都不好过。
但她还是活了下来,痛苦万分地、无比丑陋地,活了下来。她告诉自己,只要活着,总有翻身的一天。
她是对的。
这条败犬,拖着她残破的身躯和残破的意志,走了这么长的路,受了这么多的苦,直到今日,直到此时,终于是看见了一丝丝,改变命运的希望。要让她向藤原妹红下跪求饶,将画卷与神器双手奉上,用自己的前途来换取一条生路,她死也不干。她的命运,要么自此登上巅峰,要么终结于此,不会再有第三条路。
她要吃肉,即使吃不上,也要从敌人的腿上撕下来一块皮,让他们知道痛。成也好,败也罢,正邪已决意死战,不会再退一步。她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绝对是个有骨气的人。
所以,“能不能赢”不再是问题,赢不了也要打。那么正邪此时所面临的问题,就变成了“该怎么赢”。
妹红很强,但并不无敌,她离真正的“无敌”远得很。这一战打到这里,藤原妹红的老底,正邪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了。
“三个关键点。”
正邪改变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那条裂开的腿稍微舒坦一些,便在心里头盘算着:
“第一,我在此不必移动,是妹红主动来找我,因此,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利用四周的一切,把这里变成我的主场。”
“第二,我手里有妹红想要的东西,而她绝对冒不起将它破坏掉的风险。这可不仅仅是‘人质’,到了关键时刻,我即使输了,也能让她赢不了。”
“第三,妹红并不是绝对不死的。”
“不死”这个词,听起来很酷,很唬人,也很有迷惑性。它的概念并不是唯一的,实际上,它可以有四种不同的含义。
其一是“不老不死”,也就是不会因衰老而自然地死去,但仍可被外力杀死。
其二是“自我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