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雨燕自南回北,衔着春泥,在檐下筑造它的窝巢。
沈嘉禾倚在门框,抬眼望着。
这般冬去春来的场景,她已在这天玑峰上看了八年。
季连安的样貌在这八年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本就是半黑半白的头发,多添了几根银丝,亦或是生了几根黑发,也都是瞧不出来的。
他坐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医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闲闲道:“前两天你就要出师,怎么到现在还赖在天玑峰不走?是要我敲锣打鼓把你送出去么?”
“那倒不用。”沈嘉禾将目光移到季连安身上,换上甜甜的语调,“我还舍不得我英俊神武、菩萨心肠,学富五车的师父,想再留下来多陪陪你。”
季连安的身子抖了抖,在藤椅上缩成一团,一只手捂住嘴,面色难看地说道:“赶紧走赶紧走,我可受不了你,折寿。”
沈嘉禾将手中的信件折起,微微笑了起来。
平心而论,季连安这人虽然性子古怪,口中还时常嫌弃着沈嘉禾,但他作为师父,仍是倾其所知,尽数教给了她。
于这一点来讲,他实在称职不过。
而沈嘉禾则十分清楚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徒弟。
毕竟她学医的初衷是为了自己,什么济世救人,悬壶救世那都是后话。更别说负起传承医术,使门派发扬光大,这一类普通弟子应担的责任。
沈嘉禾也曾同季连安说过这个事情,并且还问他要不要以后再收个徒弟。
季连安无动于衷,淡然道:“教你一个都费劲,我做什么想不开还要再收一个来烦我。以后你出了师,行不行医,救不救人,于我来讲都没什么所谓。就算你以后拿银针烤肉串,我都不干涉你。”
沈嘉禾:“……”
……她还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季连安于灯火下翻过书页,头也不抬道:“这世上冠着神医名号的人不少。你师父倒霉,被人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扣上这顶俗气的帽子。你就没必要再去抢这么丑的帽子了。”
沈嘉禾能听出季连安是在宽慰自己不必去想那么多,心中正为他这点难得的正经泛起一丝感动,就听他幽幽说道:“反正你也抢不到,当神医看的是天赋。”
沈嘉禾:“……”
沈嘉禾从怀中掏出一小瓶新配好的药,就开始往季连安的茶杯里撒。
季连安默不作声地看着,就见她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笑容和蔼地说着,“干了它。”
季连安:“……”
季连安:“……你原来下毒好歹还遮掩一下的。”
自从沈嘉禾学会如何配制毒/药,这种场景已经算是常态了。
季连安顺手将茶杯推到一边,闲闲道:“学医者,不是谁都抱有悬壶济世这么崇高的念头来的。初衷是什么,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沈嘉禾好奇道:“那师父你是为什么学医呀?”
季连安垂眸,沉默了半晌,才平淡道:“也没什么缘由。我爹和我娘都是医者,我又有天赋,便学了。”
他歪着头,勾起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要一定说个理由的话,就是来钱快。给一个富商治个小病就是千两雪花银。依你现在的程度,应当唾手可得。”
沈嘉禾:“……”
沈嘉禾:“这就是你说以后我出师下山不给我盘缠的理由?”
沈嘉禾整了整衣袖,挎起蓝色的布包,随口道:“师父,今天我就要出师下山了。你真的一点盘缠都不给的呀?”
季连安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师父最大的特点就是靠不住,所以靠你自己吧。”
沈嘉禾:“……”
沈嘉禾:“铁公鸡。一毛不拔。老光棍。”
为了不掏盘缠居然都开始自黑了。
季连安抬手翻了页书,悠然道:“你若是能劝得动她,我就不用打光棍。到时你想要金山银山作盘缠,我也都给你。”
“免了吧。”沈嘉禾摆手道,“我才不掺和你和她之间的事情呢。”
而且明明是他把人藏得密不透风的,连看都不准她看,还说什么劝。
季连安心仪的那位女子自然便是他苦苦要找的李曼吟。
虽然沈嘉禾很难去想季连安这个性子的能爱上什么人,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去多说。
季连安与沈嘉禾二人之间曾有过约定。
季连安先收她为徒,而她则在天玑峰上呆了一年,确认他不会贸然反悔,才告诉了他李曼吟的下落。
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消失了大概一个月,才独自回到天玑峰,闷闷不乐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过了两天才走出来,对着月亮喝起闷酒。
沈嘉禾便问季连安,“你没找到她?”
季连安摇头,低声道:“见到了。”
她奇怪道:“那你做什么闷闷不乐的?”
他支着头,饮了杯酒,叹气道:“我想要她同我回天玑峰,她不肯,还叫我以后不要再找她了。说什么她喜欢我,但怕害了我,要我谅解她。”
他垂下眼眸,喃喃道:“徒弟,你说,她是不是,还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这么说。”
沈嘉禾点头,耿直道:“恩。她是。”
季连安:“……”
沈嘉禾捂着头“哎哟”了一声,“不是都回答你了么!做什么拍我头?”
季连安白她一眼,“我不乐意听,你应该回答不是。”
沈嘉禾:“……”
简直无理取闹。
沈嘉禾憋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