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的生活枯燥无味。
除了排军阵和挥枪,更多时间他们赤膊上阵,背朝炎阳面朝黄土,开荒种地,搬砖修墙。
山下每隔十里有一座砖窑,经年烟火不息。有的兵被分配到砖窑做窑工,而裴朔这批不愿交钱的人则被安排去搬砖,每天往返崇山峻岭,抬够担数才能去吃饭。
几个大兵簇拥那个没有左耳的李勇武站在高处,看裴朔一行人挑着担,摇摇欲坠往山上走,稍有歇息,他们身后的监工即刻挥舞木棍呵斥。
“这些刺头不吃点苦头,不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乖乖低头服软?”
“别的不说,那个叫方家宝和裴朔两个黄毛小子今晚肯定屁滚尿流的爬过来。”
“哈哈哈,你这么高估他们,说不定他下山马上就过来抱勇老大的大腿了。”
刀疤脸的李勇武眯了眯眼。
裴朔有感,回头朝李勇武的方向望去,很快就被监工催着往山上走。
“那个裴朔是个硬骨头。”李勇武笃定道。
“再硬的骨头没饭吃都变成软骨头。”身后的小弟嘻嘻哈哈,谁也没当回事。
……
又一次因为搬砖晚了下山只能吃到残羹剩饭。方家宝蹲在树下,狼吞虎咽喝掉稀粥,海碗里光亮如新,干净得好像没有盛过任何饭菜。
“裴朔那小子倔,你也要陪着他犯傻啊?趁勇老大今天心情好,你给他磕头认个错,乖乖把钱给了,以后就不用再吃稀饭,跟我们一样天天吃红烧肉还有泥鳅钻豆腐,大馒头管饱,岂不是美妙?”同乡见他可怜分了他一块红烧肉,直截了当跟他说。
当晚,方家宝悄悄找上李勇武,按照同乡所教,果然第二天监工就让他去修城墙,不用再搬砖了。
“方家宝被征调去修城墙,这段时间你一个人抬。我看你年纪还小,这样吧,一天一担,送到飞虎岭的烽火台就行了。”监工施舍般给他减轻负担,手一抬,指往山顶。
说是减轻负担,实际上从山顶还要再翻过一座山头,山的背后才是飞虎岭,依照他们现在的脚程花费的时间,再推算到年纪小一点的裴朔,他去飞虎岭再返回雁门,从雄鸡启明到披星戴月,连晚饭都赶不上。
太欺负人了!
其他运砖的兵士心里门儿清,但屈服在监工的棍棒之下,只能同情地看向裴朔。
“大人之恩,小的没齿难忘,定铭记在心!”时时刻刻问候你全家,裴朔拱拱手,飞快盘算起来。
飞龙岭是雁门最险峻的一段,最险处峭壁刀削斧劈,寸草不生,连飞鸟猿猴也不敢在峭壁逗留,偏生峭壁最高处有块奇石,其形似虎,日出时观它犹如虎啸山林,因而得名飞虎岭。
最险地方有天然屏障,稍微没这么险的半山腰建了烽火台,有人在此值守,但城墙一时半会没修到飞虎岭,监工委派了跟裴朔最不对付的兵卒去监督他干活。
……
绿树阴浓,正熟梅时节。
练打字的燕窝和阿瑶无法忍受窗外的知了叫个没完没了,横竖望月不在家,你撸起袖子我拿竹竿,在院子里粘知了。
“你行不行的啊,听到它的声音没,越来越嚣张。”阿瑶的脖子酸了,稍微活动活动,视线在树干上来回逡巡。
燕窝看都不看她,聚精会神——扑捉知了又落空,干脆把竹竿塞到阿瑶手里:“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阿瑶接过竹竿,光看燕窝的举动她学会了,恨不得亲身上阵,信心满满,脑补自己捕捉知了的情景,还不手到擒来?
她想的很美好,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又一次竹竿落空,累得阿瑶浑身是汗,燕窝咧开嘴笑了起来,把之前阿瑶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看吧,你也不行。”
“不干了。”阿瑶把竹竿丢到一边,袖子扇风,背后汗糊糊地的不舒服,“我去换衣服。”
“正好,待会出来吃寒瓜啊。”
坐在大树下的青石凳,两个小姑娘手捧绿皮瓢红的寒瓜,寒瓜汁水饱满,肉质爽甜,最中心的还有点沙沙的口感,大夏天吃它最解渴消暑不过了。
燕窝“啪”地一下止住阿瑶伸向第三块寒瓜的手,“寒瓜寒凉,你已经吃了两块,再多回头肚子就不舒服了。”
阿瑶幽怨地瞅了燕窝一眼,又不舍地看着余下大半的西瓜。
前几天望月带了两枚寒瓜回来说给她们尝尝鲜,阿瑶一看顿时垂涎三尺,尽管个头小了许多,名头也改了,依旧是看出来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西瓜,燕窝解释说这是从塞外传来的寒瓜,在南浔县上还是个稀罕的东西。
师父就是师父,天底下没有她弄不来的食材。
阿瑶对望月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馋猫,裴家别院来了人,是找你的。”
裴家别院,会是谁呢?难道是有裴朔的消息?
带着一串疑问,阿瑶洗净手,又整了整衣服才到前厅,一见来人,脸上绽放惊喜的笑容,如燕子飞扑过去:“生香,你怎么来了?快快坐,你来是有裴朔的消息吗?”
“少爷托人带了家书,里面有一封是给你的信。本来是福伯走这趟的,但他又要事在身。给,这是少爷的信还有这个。”生香将书和册子一块交到阿瑶手下,让阿瑶附耳过来,轻声说道:“来前福伯嘱咐我说,信中有玄机,让你多翻翻这本册子,多琢磨琢磨。再过几日,你把回信交到南浔兵府的人手上,少爷就会收到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