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我帮你的决定没错,这就够了。”
马文才听了陈庆之的话,满怀惭愧。
萧纲以为自己是想要名,萧综以为自己写策是迎合了他之前的提议,皇帝以为自己写策是“直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选择这么做,多半是自己不会作诗,也不希望以后人人都以诗作高低来区分五馆生高下的缘故。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帝目前对他还有兴趣罢了。
陈庆之却不会知道他的初衷,担心马文才这么回去会引人注目,他将马文才带到自己在宫中值守的小屋,换了一件他放在屋子里的外衫。
在换衣的过程中,马文才伸手入怀,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无事,丢了几件零碎的东西。”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象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象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划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