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式盯着胡亥,等着他说下文。胡亥张了张口,刚想说句什么,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喧哗声。两人一齐回头看去。
穿着纯黑描金宫服的女子端袖走进来,神色颇为倨傲,她身后跟着一群宫人,正在推开拦住他们的人。余子式一看见那华服少女的脸就皱了下眉。
华庭?
华庭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她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这么寒酸的宫殿,除了几件必要的东西例如桌案与矮榻外,整个宫殿就没别的东西,什么细纱红罗账通通没有,一样扫去空荡荡的,说实话她宫女住的地方都比这强。不是说胡亥挺得宠的吗?这寒碜样子是装出来添谁的恶心?
她一进屋,抬头就瞧见了与胡亥相视而坐的男人,当下端着袖子的手微微捏紧了些,她走上前在两人面前站定,倨傲地扫了眼胡亥,而后扭头平静对着余子式问道:“你为何提前离席了?”
余子式被这位突然杀出来的公主殿下惊了一下,一时之间连行礼都忘了。他微微仰头看着华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来找他的?
华庭见余子式不回她,袖中的手又紧了紧,她似乎极力装作漠然的样子,僵硬着表情问道:“我问你为何忽然离席了?”她原本不想这么说话,只是一出口就成了这语气,又端着架子不肯多解释一句。
余子式刚想说话,胡亥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华庭。”
华庭这才扭头看向胡亥,低头扫了眼他的手上的伤口,迎着他清冷的目光,她一反常态道了声,“王兄。”
胡亥眼中微微锐利了一瞬,华庭对他有多不待见他是知道的,这些年他就没听华庭喊他一声“王兄”。他抬头盯着华庭,后者却是重新将视线转向余子式,她的眼神让胡亥攥着余子式袖子的右手忽然紧了紧。
华庭一方面是不怎么待见胡亥,一方面又想到赵高与胡亥的关系匪浅,勉强道了声“王兄”也算是给赵高个面子。这已经是她极大的退让与妥协了。她扭头看向余子式,暗自轻轻吸了口气,想下缓和语气,却不曾想声音听上去愈发僵硬冷漠,“赵大人,我有一事想请教你,能否借一步说话?”其实她难得用了询问意见的语气,这已经是从未有过的客气了。
胡亥抬眸看她,后者施着淡妆,一张脸与自己有两三分相似,说来华庭也算是个容貌上乘的清丽少女。
余子式迎着华庭的视线,脑子里忽然就响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心中咯噔一下,他想不是被认出来了吧?按道理说天色这么暗,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不至于啊。余子式心思有些复杂,从胡亥手中将袖子抽出来,对着华庭道:“殿下。”
他刚一说话,华就轻轻吸了口气。这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她盯着余子式的脸,忽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人,“全给我退下。”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侍者忙低腰退了下去,脚步声细碎而轻快。大殿很快就空了,华庭满意地扫了一眼,一回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胡亥的视线。
“你也先出去。”华庭冷声道。
胡亥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华庭,右手搭在桌案上,身形未动,视线冰凉。
余子式忽然伸手压住胡亥的肩,打圆场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出去谈,可好?”说着他轻轻捏了下胡亥的肩,对着华庭轻轻笑道。
谁都知道在秦宫里,从来只有别人迁就她华庭殿下的事儿,没有华庭迁就别人的事儿,正当余子式想着怎么缓和气氛说服这位殿下的时候,华庭忽然点了下头,利落地说了个字。“好。”
余子式略显吃惊,盯着华庭的眼神都变了。
华庭提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余子式,“怎么了,不是说出去谈吗?”
余子式这才松开了压在胡亥肩上的手,犹豫着跟了上去。他刚走两步,胡亥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先生。”
余子式回头看了眼胡亥,安抚道:“不会有事。”
胡亥感觉到那衣料一点点滑出去的感觉,眼见着那人跟着那玄衣的少女走出了宫殿大门。
……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开谢的梅花树上悬着几盏灯,火光微弱。
余子式在华庭面前站定,见她半天不说话,他才终于试着问了一句,“殿下,敢问是何事?”
华庭像是手脚没地方放一下,伸手略显僵硬地理了下长发,她别开视线问道:“赵大人是不是……”她问了一半猛地低头咬了下唇,随即立刻重新昂起头望向余子式,“赵大人,我听闻你是掌管大秦律的朝官?”
余子式刚想和华庭解释一下“制定秦律”与“掌管秦律”的区别,就被华庭硬生生打断了。
“赵大人,我想习秦律,你觉得我资质如何?”
余子式看了眼华庭,没猜出来这位公主想干什么,他斟酌道:“公主殿下是个聪明的女子。”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殿下的资质实为上乘,潜心学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总归奉承她就对了,秦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余子式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华庭听了余子式的话却是默了一瞬,她张了张口,涩然道:“你不用这么说话。”
余子式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眼华庭,他下意识就皱了下眉,华庭今天怎么不按套路走?
后者也是第一次服软,似乎颇为难以启齿,又坚持自己作为秦国公主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