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隐的态度总是瞬息万变。前一息,这位可以巧笑嫣然、眉眼脉脉,而下一息,这位就能无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情形,冷着面孔,说一些很破坏气氛的肃穆话语——这次也是一样。
身为败者,她的表态却还有相当的效力。这位一声冷哼过后,余下三人都卖她一分薄面,纷纷住口微笑,彼此拉开距离,场面登时便静了下来。
当然,这次被她破坏的气氛虽然浮夸戏谑,但其实也很让人难堪,个中滋味,当真喜怒哀怨,一言难尽。故而她这么做到底是没有眼色扮恶人,还是心思灵巧做好事,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
流幻元君的“三人行”建议听着像个笑话,可是余下的两位瞧她那兴致勃勃的表情,皆是心中忐忑,觉得这位似乎是想来真的……
真会玩儿啊!
幸亏师隐制住了她,也幸亏师隐能制住她!
陆漾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自己还是很感激师隐的。说起来,他们的确在“情爱”这种堪称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口舌,如今天色已晚,然而至关重要的那几件事,连说出口的契机都没有……
他这边正思索着一个不甚突兀的开场白,将话题转向正经的方向上来,那边师隐顿了顿,已赶在他前头,漫声道:
“照神大概还有三个时辰能破阵。”
“呃……”
这么直接?!
这位转移话题的水平简直和他家的天君老爷一个层次,都不晓得来个过渡么?刚才这里的人还在互相调笑吃醋呢,突然就这么一本正经地谈论如此大事,指望着谁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幸亏这儿站着的几位皆非寻常人等,思维跳脱,倒极少人间常见的僵化——
师隐根本不给他继续思索的时间,已淡淡续道:“放弃你的本源,我让你见照神最后一面。”
陆漾一怔,继而瞳孔微缩。
“师宗主手腕通天,元君更是坐拥绝对的天时地利,想杀死这真界的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不是难事。就算是我和我家老爷,恐怕都敌不过认真起来的二位。”陆漾摇摇头,放弃了迂回委婉的措辞。既然对方态度明了,自己这边也不能失了锐气,“但要说什么人能硬抗住二位神通,怕也只有帝君大人了。师宗主胸有成竹,我对帝君,也是信心满怀啊。”
“啧,妖族何时也对孱弱的人类有了敬仰之心?或者说,妖族竟对一个人类怀有如此善意,你倒是与众不同。”师隐一声冷哼,脸上浮现的笑意有了刹那的扭曲,像是感叹,却多了些漠然的愠怒,也不知她在生什么气,又是在生谁的气,“也罢,既然你这么信任人族的帝君,今夜就先安稳呆着,明早我就让流幻把本源还你,同时——”
她顿了顿,眸中冷光流转,看得陆漾心中一突。
“同时,也会把照神的人头给你。”
……
“这就是战败之人的态度?颐指气使,威胁恐吓,高高在上,一副施舍和怜悯的恶心嘴脸!我当时果然下手轻了,让她放肆——”
“算了吧,她们本就不是能随便欺压的普通人物,这种姿态倒也正常。”
“就算被我打得满脸血?”
“就算断了骨头,也没什么用。”
“这谈判毫无诚意!”
“能让咱们进来,本身就是巨大的诚意。师隐愿赌服输,且输得豪爽,我还是很欣赏她的。”
“啊?”
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下,有帐篷小屋静静地伫立在大地之上,灯火通明,仙气缭绕。陆漾站在帐篷门口,仰头望天,而宁十九则立在半米开外,皱着眉头盯着他。
这是流幻元君以绝妙手法开辟出来的一方清净土地,不受鬼雾影响,也隔绝了那一帮对陆漾他们虎视眈眈的邪宗妖人,算是个遗世而**的存在。
——没错,遗世而**。
在这儿,陆漾和宁十九既瞧不见鬼雾和邪宗,也瞧不见星光和月亮,甚至感受不到熟悉的坟地元气波动。这里恍若一个**于现实世界的诡异空间,一切自成体系,一切自成法则,简直就像是宁十九那惊世骇俗的道境神国……的粗略版本。
“我问你啊,”陆漾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悠悠然问宁十九,“你觉得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宁十九先抛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猜测:“流幻的神国?”
陆漾断然否定:“神国里神主为尊,法则错乱,众生皆有被降服之感——你有要向某人拜倒的感觉么?”
“呃,没有……好吧。”宁十九一哂,又抛出第二个勉强能挨着边儿的猜测,“是不是幻境或者大阵?流幻玩过一次这种把戏,再来一次,也并非没有可能。”
陆漾摇摇头:“管它什么稀世奇阵、超绝幻境,她摆一次我就能破一次,破开了之后对两方脸面都不好看。那两位自视甚高的绝代佳人,成名许久,来势汹汹,目的明确,手腕超群,怎么想,她们也不会赌这种必输的棋局。”
宁十九抽了抽嘴角,哼道:“必输?你必赢?啧啧啧,臭不要脸。”
“此乃自信也,无知的凡人……闲话少说,再猜。”
“你这地上土著说谁是凡人?哼,身为天上神祇,被你鄙视到这个份上,我可要认真了!”
“行啊,反正你就算纫针……就算会穿针引线,怕是也猜不出来。”
“猜出来的话,怎样?”
“你爱怎样就怎样,找元君过来玩三人行我也不拦你。”
“……”
宁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