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宁十九也皱起眉头,问道:“那怎么说?你要比我吃亏还大,莫不是也受了伤不成?”
“受伤?那算什么啊……”陆漾叹息着,脚步有些沉重地从宁十九面前走过,背抵住海棠树,就这么慢慢滑坐到地上,“隐疾你懂么?心病你懂么?哼,摆在明面上的伤口,也没见过几次能伤筋动骨的。”
“没伤筋动骨我也躺足了一百天。”宁十九立刻就顶了回去,然后才发觉不对,“老魔,难道你有了什么伤筋动骨的隐疾和心病?嗯,莫不是累坏了,外加这些天我没照料着你,你就欲求不满,变得不举——”
“宰了你啊。”
陆漾一口打断他的话,瞪着眼睛向他示威。可在宁十九看来,陆老魔那模样和语气都显得病恹恹的,这位平日里偶尔会流露出来的霸气和戾气今天也一点儿未见,倒是虚弱之气前所未有地窜出了苗头。
“什么情况?”宁十九心里亡魂大冒,继虹歆之后,他居然又看到了陆漾头顶也亮起了死兆星,“老魔,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嗯,春天嘛,古来文人墨客都喜欢伤春悲秋,我这也是应个景。”陆漾满不在乎地笑起来,虽然宁十九看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敷衍和苍白,“不过呢,你这头胸无点墨的野人自没那般雅量,如此情怀,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了吧。”
“嘁,古今百万年,无病呻/吟的家伙可没几个长寿的,你可不要胡乱自喻。”宁十九没好气儿地提醒他,只觉得陆漾头顶的死兆星太过闪人眼,明晃晃得看着好不真实。
陆漾却对他的好意并不怎么心领:“那是因为古今百万年,诗人中都没有修者,修者中也没有我。”
见这位又要当那卖瓜的王婆,宁十九狂翻白眼,觉得自己肯定是眼睛出了毛病,看一个一个都要死,可与鬼魇打过交道的虹歆现在活得比他都还要滋润,陆漾更是祸害遗万年的典型,想来就是突然和魔主狭路相逢、正面对上,要死也是自己这个权当监护人的天君老爷先死,陆漾那老魔头怎么着也能硬挺到最后,最终是死是活亦尚未可知,一不小心,他悍然翻盘了应该都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陆漾小小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叹气,而是咬着牙关,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百分百是抑制不住疼痛而发出的声音,宁十九有些讶异地看着陆漾,他还没见过有什么伤能逼得这位打了无数场硬仗的前真界第一人如此失态:“你怎么了?”
问题是一样,可这次他的口吻却比方才强硬了一倍不止。陆漾也自知瞒不下去了,只好一手抚胸,一手遮脸,仰天长叹道:
“我心痛。”
“什么?”
“心痛啊心痛,心塞塞,心绞痛,心肌梗塞……”
“停停停!”
宁十九一拳头砸在地上,把云棠好容易补好的地板捣出了一个小坑。碎石纷飞,尘屑四溅,而天君老爷的咆哮却比任何碎块都飞得更快、更高、更戳人:
“你这厮,还能不能说人话了???”
“喂喂,我说的怎么就不是人话了?”陆漾发出闷闷的笑声。他搁在胸口的那只手软软滑落下去,可他挡住面孔的另一只手掌却毫不放松,依旧牢牢按在面庞上,遮住了他投向外界的视线,也遮住了宁十九想要看他的目光,“我刚刚下了一个决心,准备去杀一些人,事前先为这些人心痛个一息两息,怎么,不对吗?不好吗?”
杀人……杀人当然不对也不好,但首先要看看杀的是谁。
宁十九听着陆漾丝毫不带笑意的笑声,再瞅瞅对方头顶那像是玩笑一样的死兆星,忽的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