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伯伯,您不会成为千古罪人的。您没有杀传旨的太监,事情还有很大转圜的余地。”
可是傅烟芜的话并没有让关不度心里好过一些。他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矛盾。“可是皇上杀了那些婴儿,如今真相被我得知,即便我不反,他恐怕也不能容下我。就连二弟,二弟也因杀婴之事送了命。”
“穆叔叔不是皇上杀的,这点我可以担保。我此次前来,查清此事也是目的之一。”
关不度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信任皇上,他是不义之君,是杀死无辜婴儿的刽子手,是云州百姓的仇人。他对你说不是他杀的,你便相信了?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烟芜摇头道:“伯伯,穆叔叔是中毒而亡,只是这毒并非通过食物服下,而是被一条毒蛇咬伤。我记得,您在信里告诉我,于旺财也是中毒而死。您是否还记得他的验尸结果,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关不度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没有,只知道是中毒而亡。”
但他又说不出中的是什么毒。烟芜不太放心,提出要面见那个给于旺财验尸的仵作。
关不度这才觉着她真的是到云州查案来了。出了梦中清醒过来,他对方才梦里的一切既惊又怕,还有种压抑不住为之咏叹的渴望。自出自入人的梦中,这是何等精妙绝伦之事,只有仙人才能做到吧?
他不由对傅烟芜多了一层信服。
仵作就在刺史府中。他的说法跟关不度一样,于旺财是因吃了牢中的饭菜而中毒。
烟芜提笔写道:他的脸红不红?
仵作仔细回顾了一遍当时验尸的情景,答道:“这一问我想起来了,尸体被发现时脸是有些红,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烟芜这便能下结论了,于旺财其实也是中的三日醉之毒,死状和穆甫仁一样。
不过三日醉乃宫中之物,不宜对外透漏太多。她给关不度递了个眼神,关不度便让仵作下去了。
接着,傅烟芜再入梦中。
关不度听到三日醉,当即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像喝过酒似的。没想到宫里出来的毒药如此诡异。给于旺财下毒的是汪四,杀死汪四的又是太后身边的人,那么幕后之人就是太后无疑。”
烟芜看着他的脸,一时没有做声。
关不度继续道:“你想,太后为什么要杀于旺财?于旺财是云州杀婴案的唯一证人,除了替皇上隐瞒杀婴案的真相,我想太后不会有别的理由行此阴私之事。还有二弟,你说二弟也是中了三日醉。二弟刚得知皇上是杀婴案的元凶,接着被关起来,然后在狱中丧命。这定然是太后要杀人灭口。”
烟芜对他的话不甚赞同。“穆叔叔是被毒蛇所咬,于旺财是因饭菜中毒,为什么太后要用两种不同的方式下毒,这不合理。杀死于旺财的有可能是太后,还不能说一定是太后。杀死穆叔的却绝对不可能是太后。”
“为什么?”
“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穆叔叔是被毒蛇咬伤的。他身上并没有毒蛇牙印,但验尸后的结果却指向太后,我觉得,是凶手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太后是真凶。”
关不度细细一琢磨,还真是。
“关伯伯您不知道,四年前太后对我也下过三日醉之毒,我变哑正是由于三日醉之功。我猜,凶手一定是觉得,只要见到穆叔的尸体,大伙就会理所当然以为是太后下的手。凶手故意误导我们这样想,太后既然能给卜算子下毒,肯定也能再毒一次前雪花卫指挥使。”
关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也不表示能完全排除皇上动手的嫌疑。”
傅烟芜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关伯伯坚持认为是皇上杀了穆叔?只要您有合理的证据,我也能被说服。”
关不度的脸上满是沉痛,“因为你穆叔死了,就能证明那颗所谓的西南帝星是我关不度。”
傅烟芜心跳如雷。什么意思,穆叔的死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七星成线这你肯定听皇上说起过吧?”
“是,关伯伯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个待会再说。你不知道的是,有人对皇上进谗言,说最亮的那颗星乃新生紫微星,而紫微星下面那颗是武曲星,也就是紫微星的守护星。”
傅烟芜蹙起眉头,武曲星,她怎么没听皇上说起过。这些古人怎么都那么爱看星星呢?
“皇上起初也是不信的。直到那人给皇上出了一个主意,说如果二弟死后武曲星灭,那就证明二弟是武曲星、我是帝星。皇上接受了这个建议。二弟和我情同手足,我们是儿时玩伴,又为了查清云州杀婴案一同筹谋多年,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二弟死后,那星象果然有了变化,仅剩下六颗,因此我可以断言,皇上对我必然是要下杀手了。若是我真的交出帅印进京,抛却我个人的荣辱不论,我西南卫会被清洗,云州刺史也会被换掉,我守了这么多年的云州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而今形势已是箭在弦上,我不反也得反。”
傅烟芜半晌没有出声。可浑身却如醍醐灌顶。
她明白了。洛京一连串的策划都是落在这里,这才是京中诸多变故的最终目的。从星象到邸报、传言、云州城门闭锁,一切的一切,先让皇上和关不度先互相猜忌,接着云州和洛京消息闭塞,二人愈发彼此忌惮,最后使出一招杀手锏——杀死穆甫仁,进而逼反关不度。
真是好毒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