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先收住眼泪,道:“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回京的?夫人呢,她还好吗?”
“母亲病逝了,去年三十晚上走的。”
夏竹蓦地一怔,“夫人生小少爷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又去辽东府受罪,身体肯定撑不住。”夏竹哽咽不能语,良久道:“二小姐和小少爷都还好吗?”
“他们都好,嫣儿也回来了,跟我住在一块,是个大姑娘了。”
夏竹含泪带笑,“这就好,这就好。大小姐别伤心了,我给您拿把凳子,您歇会儿。”
夏竹去搬椅子,秦娥发现她走路微微有些瘸。
“夏竹,你的腿怎么了?”
“半年前不小心摔折了,没养好,落下了点毛病。”
春妮儿突然道:“才不是摔的,是阿爹打折的。”
“春妮儿,不许胡说。”
春妮委屈道:“我没有胡说,就是阿爹打的。他喝多了酒,说要把我卖了换钱,你跟她吵起来,被他用棍子打折了腿。他还不给你找大夫,还让你洗衣服做饭,你的腿才坏了。”
孩子虽然只有三岁多一点,但口齿伶俐,聪慧异常,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夏竹,这是真的吗?”
夏竹沉默的垂下眼睛。
秦娥看着纤瘦的仿佛一阵风能吹走的夏竹,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春夏秋冬四个人里,夏竹的模样比起其他三人略逊一筹,但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很是耐看。
而此时的夏竹,脸上布满风霜,老了岂止三四岁。
“夏竹,你跟我回去。”
夏竹轻笑道:“大小姐说傻话了,我被秦府卖了出来,又怎能再回去?您放心,他这个人其实不太坏。两年前我带着春妮儿四处躲藏,我得了大病,昏倒在他家门口,是他收留了我们,还找了大夫给我治病。他人最初还不错,就是后来和春兰的丈夫一样,沾上了赌博,这才一点点变了脾气。”
夏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低头看了眼春妮儿,跪下给秦娥磕头道:“大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自己怎样都好,可是春妮儿太可怜了。上一次他要mài_chūn妮儿,我用一条断腿把孩子保了下来。可下一次我怕保不住她。我求您把她带回去,给她一口饭吃。”
秦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是春兰的孩子,我当然会照顾好她。”
春妮儿听懂了大人们的话,抱住夏竹的大腿哭道:“娘不要把我送人,我不要离开你。”
夏竹搂着她轻声劝道:“傻孩子,你跟着我只会受苦。大小姐那里吃得饱穿得暖,能让你安稳度日,你跟她走。”
春妮儿猛的摇头,“不,我哪也不去,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阿爹再打你怎么办?”
夏竹红着眼圈,忍着泪,“你若不去,万一哪天他再要卖你怎么办?有大小姐照顾你,娘就放心了,你就当为了我,行吗?”
秦娥道:“我院子里有一个叫念喜的小丫头,她比你大一点,你跟我回去,跟她作伴好不好?”
春妮儿哽咽道:“那我还能见到娘吗?”
“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想见她,我就带你来见。”
听到保证,春妮儿的哭声渐止。
灰文上前拉过她的手,“姐姐这有好玩的东西,咱们到旁边玩,让你娘和大小姐说话。”
夏竹擦了擦眼睛,道:“当年我被卖给一个商人做小妾,我通过他打听到春兰被魏嬷嬷送给了他的侄儿。后来我被转卖,半路逃了出来,找到了春兰。春妮儿当时被他爹卖给了人贩子,我在交易的时候,偷偷把孩子抱走了。”
“我们两个都没有户籍,一路东躲西藏,过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几次都差点活不下来。被救后,我就嫁给了现在的男人,算是得到一个栖身之所。”
秦娥道:“夏竹,你不跟我回府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
夏竹摇头,“您把春妮儿领走,我就安心了。日子虽苦,却要不了命,我会照顾好自己。”夏竹微微一笑,饱含风霜的脸庞,一双眼睛明亮如初,“我还要留着这条命,看夫人和沈家平冤昭雪。”
秦娥感动的看着她。春兰秋菊四人,春兰的性子太软,秋菊过于中庸,冬梅脾气太急。唯有夏竹人如其名,表面上不温不火、云淡风轻,却刚强坚韧,是个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的人。
母亲曾说过,夏竹是个能交付大事的妥当人。当年春兰主内,她主外,帮衬着母亲将芙蓉堂和秦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是母亲得力的助手。
一晃经年,夏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折磨,为的只是给母亲昭雪,看沈家平冤。
秦娥越发对上一世的自己感到羞愧和内疚。
上一世,她只沉浸在悲伤和对卫长青无边的幻想中,无所作为的等着别人施救,最终误人害己。
上一世的夏竹,是怎样在绝望中苦苦的等着自己,又落了什么样的结局?还有春兰的女儿春妮儿,没有她的帮助,最后是不是就被卖给了人贩子,过上了悲惨的人生?
秦娥想想就泪如雨下。
回去的马车上,孟景柯道:“你若放心不下,我让人给她另外安置个地方。还有这个孩子,你不方便带回府就交给我,我派人照顾她。”
秦娥擦干眼泪,“春兰是因为我们没的,她的女儿我一定要亲自照顾。带进府可能会有点周折,但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夏竹,我会再另想办法。”
孟景柯点点头,“有什么需要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