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当年才五六岁,穿了一身青衣,手里捧着一坛未开封的菊花酒,站得似竹节般,端端正正又恭恭敬敬。岑南青才入了门,便招呼那孩子说:“还不快给伯父问好。”那孩子便规规矩矩躬身行礼,道了声“伯父好。”抬起头来时,一双眉目清秀文雅,面庞姣好秀丽,天生一副惹人喜爱的好相貌。
林老爷见他相貌颇是不凡,行为举止也彬彬有礼,虽然仅是几岁孩童,随意问了几句话,却答得不卑不不亢,条理清晰,一时便心生喜爱。“这孩子当真优秀,我一见到竟好似比亲生的还喜欢。”他说完,想起自己唯一的yòu_nǚ,又道:“我两年前喜得一女,今日一想,咱们何不结为亲家,以后来往也更是方便了。”
岑南青一听,连连称好,两人当即定下了口头之约,虽未正式宴请告知众人,两家却早已经默认是未来的亲家了。
这桩事情,林小姐自然也是自小就知,小小年纪就开始胡乱叫嚷,以岑家未来的女主人自居,和岑家的小姑娘吵得是不可开交,一个说自己是岑子非的新娘,一个说哥哥才不会娶你,拼着谁嗓门儿大,谁也不让谁。大人们瞧见了,也只是觉着童言无忌,便未多加责备。
亦或许正是因为没人上来管束,女孩子间的战争便越发激烈,拉头发扯辫子,小姑娘的坏心眼儿全给使了出来。
有一次就在这林家祠堂,正是林老太太设宴祝寿的好日子,各家前来祝贺,那岑家小姑娘与林小姐又是吵起嘴来,无奈林小姐个子稍高些,力气也大些,两人一来一去的推搡间,差点儿把那岑家的小姑娘推下了楼,众人原本正说着话,抬头间就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子挂在楼边上。
当时正有微微秋风,小姑娘只两手挂在扶拦上,两条小腿在空中荡来荡去,吓得楼下众人个个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风吹大了些,这瘦弱的小姑娘就被刮了下来,一堆人忙不迭冲上楼。这件事情最后好歹安然无恙,也算万幸,只是大人们终于意识到此事的严重,再不纵容半分。
而岑家小公子岑子非,更是脸色煞白地拉过自家妹妹抱在怀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天后他再没有理过我。”她记得几年前还听林小姐念叨过,“玉儿你不知道,子非哥哥说话的声音可好听了,笑起来也可好看了。”林小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偏头望着窗外明月,再一次道:“你不知道的,子非哥哥离开后,我便再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既然如此,小姐何不去找找他?”玉儿提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恰当合理的建议。
“找?”林小姐摇摇头,笑道,“连四哥都没有找到他,我怎么找得到?”
玉儿顿时就不知如何回答了。
岑家不幸遭遇灭门之灾,不仅岑氏夫妇惨死刀下,连那与她家小姐有婚约的岑家小公子,也早不知死活。林家四子林书贤与岑子非自小交好,两人向来无话不谈,时常在洛阳城同进同出,听闻此事后,林书贤亦很是伤心介怀,不仅年年为岑氏家族烧香祭奠,事后又花了无数心思去寻找这位幼时好友。
据说前些年林四公子都还在找人打听,无奈一直都毫无线索。
问题便出在这里。林小姐对这位失踪了的岑家长子,好似也从未忘却。分明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吵嚷着自己早已有了婚约,任别家提亲的人踏破了林家的门槛,林小姐也毫不犹豫地表示不从。
“今生除了子非哥哥,我再不会嫁给其他人。”林小姐如是说,原本是个任性胡为的性子,竟说出好似贞洁烈女般的话,将一桩早已作罢的婚约当了真,还一副誓死遵守的模样。偏生林老爷向来还算在乎孩子们的想法,便暂时依了她。
这可就十分麻烦了。
天大地大,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要到何处去寻找?眼看林小姐已经年过十七,婚事却还半点儿头绪都没有,玉儿当真比谁都焦急。最为可笑的是,林小姐自小什么话都张口胡来,说不定扯出什么岑子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玉儿当时却竟然当了真,独自一个人跑去那阴嗖嗖的岑家大宅,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那日恰巧立冬,寒月高挂,冷风阴寒,她裹了一件厚厚的绣花儿棉衣,在那空旷冷寂的宅子里探寻摸索。冷月寒光落在厅内的地面上,泛着幽幽的凉意,玉儿打了个冷战,一瞥眼,忽然瞧见眼前的梨花木椅上,尚有未擦净的干涸血迹。
——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一夜之间被抹去,那该是怎样凄厉惨烈的一幕。
玉儿眼前仿佛隐约出现了当日的画面,鬼哭狼嚎,血流成河,无数冤魂盘旋在这个古老荒废的旧宅里,循环往复,数年都无法散去……
她浑身一颤,抱着身子连退了两步。
一阵冷风吹来,席卷了她的全身,彻骨的寒凉仿若沿着四肢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四周的门窗被风吹得“嘎吱”作响,连窗纸都随之发出“哗哗”声。一时间,似万鬼出动般,房内更是光影逼仄,吓得她血液凝滞,面色煞白。忽听又是一个悠长的“嘎吱”声,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她没有转身,只是瞧见地面上,一团模糊的影子越来越大,渐渐与她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她心口狂跳,猛然闭上眼睛摒住呼吸,却不敢吱声,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似被一只手搭住。
“啊——”她尖叫出声,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蹲下身子抱住头,哭着喊道:“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