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钦德脸上笑容便淡了,嗫嚅片刻,没说出话来。
“苏叔叔,那你们忙吧,不耽误您了,我跟孟瑜去买点东西。”
“好……”苏钦德回过神来,“……有空来家里玩。”
孟遥笑了笑,“好。”
苏钦德上了车,片刻,车子启动,驶远了。
走进超市,孟瑜说:“我妈说,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还在医院干着,好像总觉得受了人家什么好处……这两年不来往了,连拜年都没去过。”
孟遥神色淡淡。
“说到底,我妈还是护着我们的……小地方就是规矩多,我们在外面时间长,她还得一直住在这儿,风言风语,也不是说不听就能不听的。不过,你这两年出去,妈还是看淡了一些……有时候拉不下面子跟你打电话,就拐弯抹角找我打听……”
“我知道。我没拿她当仇人,不然我何必还回来……”
孟瑜笑说,“是,你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私底下可高兴了,我每次回家她都要拉着我试穿半天,夸你眼光好。”
孟遥笑了笑。
除夕将近,路上店铺渐渐都歇业了。
找不到玩的去处,姐妹两人多半都是待在家里。去超市那天吹了寒风,孟遥彻底感冒了,也不嫌弃孟瑜的衣服幼稚,逮了件最厚的裹在身上。
她感冒有些严重,一盒纸巾抱在怀里离不了手,于是整个年都过得提不起劲。
到初三,身体总算松快了些。初五就要返港,时间所剩不多,她还是决定去给曼真扫个墓。
雪已经停了,空气清寒。
往山上的路湿滑难行,山林寂寂,地上散落着一些鞭炮炸过的红色纸屑。
曼真的墓碑有些旧了,照片里倒仍是明艳动人。
她蹲/下,拿手指碰了碰那照片,“好久不见——初三花店没看门,没给你带绿桔梗……”
她沉默着,感受心里涌动的,淡淡的苦涩,“上半年,我在香港一家画廊,看到了一副你的画。我跟画廊主人聊了一会儿天,他说很喜欢你的画,几年前在一个沙龙上跟你说过两句话,但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他说,这画一定会升值,不过以后升到多少,他都不会卖。”
孟遥目光温柔。
“曼真,我疏远你,只是因为我内心怯懦,无法坦然祝福你的成功。我现在在才知道,没有哪一桩成功,是轻易能够达成的……非人的成就,必然要承受非人的艰苦……”
这两年多时间,她接触到了太多的光鲜亮丽,但更多的,是看到了那些光鲜亮丽背后,一样的痛苦挣扎。
早些年,为了自己的境遇长吁短叹的那点敏感和矫情,渐渐也就消解了。当然,这与她凭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极大的关系。财务自由,其他才能自由,人才能有底气,回首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东西。
下山,孟遥拦了一辆车,回到城里。
一路消败之景飞掠而过,孟遥想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但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承重,路上让轮胎和行人的脚步碾得泥泞不堪,两旁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但还是难以摆脱一种萧条衰败之感。两年间,邹城日新月异,但却越发显得朽朽暮年。年轻人都不在小城待着,不约而同奔赴大城市,留下来的,都是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人。
孟遥走上三道桥,戴着手套的手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这一条河,也显得苍老了。
在桥上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回家,脚下忽然一顿——
桥的那端,枯柳萧条的河岸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岸边残雪,几点稀疏的白色,他穿着黑色大衣,仿佛和萧瑟冬景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