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的顾青未心里,这条小溪成了拦路的大河,对面沉默着的宁致远则是一座大山。
宁致远倒好说,直接无视他就行了,可这条小溪虽然只约六尺宽,却也是顾青未绝对不可能一步跃过去的。
若是没有人看着也就罢了,反正这也是盛夏,她脱了鞋几步淌过去也行,偏偏宁致远还跟木头一样杵在对面,看样子还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
顾青未突然就恼怒起来。
这要是个知趣懂事些的人,早就该看明白她这时的尴尬处境了,怎么也该主动回避才对,这宁致远果然就是个混蛋!
说起来,宁致远今天的扮相还真不错。
一身月白直裰,头发以一支简单的木簪束起,他背光而立,微暗的光线让他那张眉清目朗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若是那张薄唇再往上微微勾起,瞬间就能多几分fēng_liú气。
可惜啊,就算他是个好看的少年郎,那也是个小混蛋!
顾青未收回打量的视线,在附近的地上搜寻了一会儿,然后找到几粒较扁平的小石子儿,然后微蹲下、身子,手微微一扬,一粒石子儿在溪面上飞快的跳动几下,扬起的水花于是溅了猝不及防的宁致远一脸。
宁致远:……
顾青未挑衅般的冲宁致远扬了扬下巴,还掂了掂手中剩下的几粒石子儿。
就像五年前初次遇到宁致远一样,顾青未现在看到这人,一边不想理会他,一边又仍忍不住想要欺负他,嗯,总觉得,很解气?
她以为宁致远会发怒,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宁致远是个骄傲得容不下旁人挑衅的人,可这次顾青未失算了。
抬手以衣袖将脸上的水抹净,看着干爽的袖子上迅速氲开的水渍,宁致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向顾青未露出一个温和中带着包容的笑容,“原来是七姑娘,真是巧了。”
说话的同时,宁致远将手负于身后,不让顾青未看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
能在这里见到顾青未,对他来说亦是个惊喜。
顾青未见宁致远半点没领会到自己对他的不待见,柳眉一竖,又是一粒石子儿飞出去,于是宁致远刚擦干的脸上又溅上了水珠。
抬手将那水珠擦掉,宁致远几乎用尽了自制力才压下想要笑的冲动。
虽然顾青未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他总觉得,眼前的顾青未,比前世的她要多了许多生气。
宁致远不生气,顾青未却突然阴了脸。
她突然想起来,这打石子儿,还是当年宁致远教她的。
前世的顾青未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样不端庄的事她自然不会做,想起当年宁致远从身后半拥着她,握着她的手甩出一粒粒跳动的石子的场景,顾青未就是一阵的意兴索然。
将手里剩下的石子儿都丢回地上,顾青未再没心情与宁致远周旋,只想快点离他远远的。
冷着脸指着对面的宁致远,顾青未毫不客气地道:“那谁,你赶紧走远点,我要过去。”
宁致远却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他甚至还朝顾青未拱了拱手,状似不解地问道:“七姑娘,你我虽然算不上熟,但宁某到底还欠着七姑娘的救命之恩,为何姑娘每次见了我都像是见了仇人一般?”
顾青未冷哼一声。
可不就是仇人吗?
她还没答话,就听宁致远微低了头看向她,语气十分真挚诚恳地道:“七姑娘,若是宁某何时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宁某向七姑娘道歉,只求七姑娘既往不咎。”
顾青未怔了怔。
她蓦地就想起了前世病重的宁致远勉强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对她说:“欢颜,现在求你原谅我,是不是已经晚了?”
一股怨气由心而起,顾青未冷着脸道:“你没做过什么事叫我生气,只不过,我只要看到你这个人就生气,你要我如何既往不咎?”
宁致远沉默了一瞬,然后直视着顾青未,认真道:“让七姑娘生气就是我的错,那,七姑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那看着小孩子无理取闹却也无条件包容的口吻让顾青未一阵烦躁。
心里仿佛有一口郁气发作不出来,她随手指了指面前流动的小溪,“要我原谅?行啊,跳里面滚上几圈,我就原谅你。”
顾青未特意把那个“滚”字加重。
她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她的意思。
但下一刻,她就见对面的人先是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进溪里,霎时间水花四溅,但因为宁致远特意走的那几步,顾青未倒没被水花溅着。
意会到那几步里含着的细心,顾青未无端就有几分羞恼。
她方才就是故意把水往他脸上溅的,谁要他放水了?
没等她说什么,宁致远面无表情的就往那水中一躺,只留下一个脑袋微微扬起没有全部浸在水里。
他偏过头,视线攫住顾青未的脸,“滚几圈?”
顾青未一阵气结。
那些属于前世,或喜或怒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挪开视线,再不想看这人一眼,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弯下腰,迅速脱下鞋袜,又将裙子尾端打成一个结,顾不得这样会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顾青未提着鞋袜几步淌过清凉的溪水,又走出老远才放下裙子穿好鞋袜,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去。
在她身后,宁致远微抬着头,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双目放空,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灿烂的阳光让他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