巃气森然,恍如重云压顶,蟠山际地。
单单只是靠近些,便觉一股迫人之势扑面而来,忍不住心生寒意。
徐少卿剑眉微蹙,快步来到轿旁,微微吁了口气,敛着声气道:“恭迎干爹。”
旁边的内侍弓着身子,撩起枣红色的蚕锦轿帘,里面赤色袍服的身影便迟迟的探了出来。
徐少卿躬身一抬手,搭引着那人缓步走下轿,立刻便有内侍上前撑伞遮阳。
他抬眼轻挑,见那张皱纹满布,深如刀刻的脸上依旧带着似僵似弛的笑意,发眉像是又花白了些,干枯的身子也更加瘦了,使那件宽大的赤红色锦袍空荡荡的垂着,但却将胸前的绣金坐蟒衬得愈发狰狞鲜目。
“这几日儿子没去探视,不知干爹身子可好些了么?”
那人叹然一笑,操着如枯木相挫般干涩的语声道:“唉,我这病,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清楚?拖拖拉拉的,延了这么多年,何曾有个了啊?这两日闷热的厉害,胸口又开始疼了。”言罢,便举着帕子掩住口,大咳了起来。
徐少卿空着掌心替他轻拍后背,皱眉关切问:“怎么又咳得这般厉害?上次我从夷疆特意带回的方子和药,干爹可曾用了么?”
那人又咳了好一阵,终于将堵在喉中的痰吐在帕子里,面色方才由青转白,喘息着顺了顺气,摆手叹道:“也就只有卿儿你,一头担着公事,一头还惦记着我。唉……只可惜碰上我这老病根子,就算真是什么良方灵药,只怕最后也是石沉大海,没半点效验。”
他摇头顿了顿,便岔开话道:“罢了,不提这个。这两年你替我兼着司礼监批红的差事,一手还要领着东厂,着实是辛苦,不过人也愈发精进了。干爹这辈子阅人无数,宫里几十年待下来,当真成才的,也就是卿儿你一个。我老了,有你顶上来,这心也就安了。”
徐少卿躬身道:“干爹谬赞,儿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不过学了些皮毛,暂时帮干爹管着印,实则每日都惶恐的紧,就盼着你老人家身子大好了,回司礼监来,也好日日对儿子耳提面命,再多加训导。”
那人像是自嘲似的呵呵一笑,却没说话,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朝台阶走去。
徐少卿随着他,一路稳稳扶着。
两旁的内侍纷纷躬身下去,口呼“老祖宗”。
“卿儿,我听闻你上次去夷疆几番遇险,云和公主也差点命殒途中,全赖你一力护持,筹思周密,最后才平定了那场祸乱,当真是不易啊。”
那人忽然提起这话,徐少卿眼中一凛,旋即恢复如常,躬身应道:“儿子是奉了皇命,担着正使的职责,自然要忠君之事,为陛下分忧,全力护着公主周全,不辱使命。”
那人一步一挪地踩着石阶而上,干着嗓子道:“这话是不错,可干爹当年跟你说过的话也别忘了。咱们做奴婢的除了伺候主子之外,最要紧的便是懂得分寸,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素来精细,差事该怎么办,不须我提点,总之凡事多想想,仔细分个轻重出来,总是没有坏处。当心把位子坐稳了,以后干爹这条老命说不得还要多靠你周全。”
“干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徐少卿面色平静的应着。
那人“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说话间,已由他扶着上了石阶,来到殿前。
通禀之后,不久便有内侍从里面走出来,手搭拂尘躬身道:“太后娘娘请焦掌印入内。”
徐少卿撒了手,将那人交由两个内侍搀着,目送他进殿,打躬道声“恭送干爹”,正要离去,却见你他忽然回过头来微笑道:“卿儿且在外留一留,我还有话说。”
……
赤日当空。
四下里没半分风息,连遮阴的廊檐下也让人觉得憋闷无比。
那斜斜投下的阳光方才还只在脚边,现下却已灼亮了小片裙摆。
高暧坐不住,又起身到廊外张望。
日光如炬,晒得人眼前发晕,几欲昏倒,可面前那条通向清宁宫的巷子却仍是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头忧急,不觉更是暑热难忍,又望了几眼,才失意的回到廊下坐了。
说是片刻便来,这一等却已近午时了。
都说等人的滋味最是难耐,她今日也算是领略了。
许是太后那里絮烦,耽搁了?又或者忽有什么要紧事去办?
她不清楚,但却知道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自己只要这般等着,终究会有个结果。
眼见裙腿处那片光晕继续上移,她只好向后挪了挪,有些无力地靠在廊柱上出神。
又过了好一阵子,徐少卿仍没有来。
她有些耐不住了,寻思着是不是该回清宁宫那边找个内侍问问,可仔细想,又怕这一来着了行迹。
正在踌躇间,却听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又促又急,倒像是在小步疾奔,只是听着便知不是他。
可这来的又会是谁呢?
她心中疑惑,但转念又想,或许是哪处宫里的奴婢恰好路过,自己这一惊一乍的,可真是枉费了这些年来修佛的心性。
然而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像是正冲这里来的。
高暧不由心头一紧。
她特意选择这处回廊,便是因它僻静,莫非真的有什么人误打误撞地过来了?
转眼间,一名身穿青布贴里的小内侍便从廊头转了出来。
举目望见她,当即加快步子,一溜烟的来到身边,拂尘轻卷,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