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三老爷的意思兰溪不是不懂,但她今日实是深思熟虑过的。
“父亲,女儿在寿安宫实在出了一回丑,偏又是自小娇养着长大的,所以受不得委屈,回来一时想不通,生了心病也是有的。”
谁会信她病得巧合?说是病,谁又看不清这背后的曲折?而一个这般娇气,受不得一点儿气,不识大体的姑娘,如何能当得安王妃,甚至是太后与皇后眼中,未来的一国之母呢?她想,哪怕她身后的家世确实无可挑剔,但太后总会有所犹豫吧?而她要的不多,也就只是这一个犹豫。
兰三老爷也不是傻的,听了这话,哪儿还有不明白兰溪不是想要任性,而是顺势而为,另有目的,他怒气虽然稍缓,眉心还是紧蹙,“起初为父便不太赞同你胡来,当年在湖州没法子才说你出了疹子,今日你在太后跟前失仪,只怕起到的作用也是微末,实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之策。”
下下之策?兰溪嘴角一勾,眸中隐现一抹讥嘲,稍纵即逝。既是下下之策,父亲你不也同意了么?“没有别的法子,即便是下下之策,也只好用上了。如今,不过是女儿的声名略有损伤,并无累及家里,这自损的八百女儿尚担负得起。往后……往后即便有什么变化,女儿至多不嫁就是了,总好过入了皇族,旁人看着嫁进皇家,好不风光,实际却被娘家抛弃,无人可依,成了无根浮萍,随风飘零,任人宰割的好。”
兰溪带着笑,一句句却似针更似箭,针针见血,箭箭不留情。说到底,前世,她不是不怨,前世的惨剧,有她的咎由自取,何尝没有至亲血肉对她的绝情无义?
然而,兰三老爷却听得心下“咯噔”一沉,目光如电,直射兰溪,她知道?兰氏的祖训,兰氏的秘辛,兰氏绝不重蹈覆辙,哪怕只能壮士断腕的决绝?兰三老爷心中隐隐想过,若是到了最后,他们扭转不了大势,阿卿还是不得不嫁进皇家,他最后能否做到父亲那般绝情?他不知道,更不敢去想。但这一刻,他在女儿清澈的眸光中,莫名心虚。
兰三老爷沉默着,不敢去看兰溪的眼。
兰三太太却惊着了,“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一把将兰溪搂在怀里,迭声喊道,“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什么被抛弃,无人可依?有母亲在,谁敢?谁敢母亲跟谁拼命。大不了…….大不了母亲自请下堂,不为兰家妇,只给我儿当根,当依。”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一双红彤彤,盈满泪的凤眼,狠狠盯着兰三老爷。
后者登时觉得头大如斗,在那哭声中,一点点闷疼起来,闷声道,“大正月里的,你哭什么?也不怕晦气!你们母女俩这是做什么?一切尚未成定局呢,现在就哭,这不是触霉头吗?你若想阿卿好好的,就赶紧给我歇了。”
威势尚在,奈何兰三太太今日又慌又痛,胆儿大得很,自请下堂的话都说得出来了,还怕他两句吼骂么?当下,抱紧了兰溪,哭得愈加起劲了。
边上,兰灏看得惶急,他不懂事情怎么会有这么严重?妹妹不愿嫁皇家,尽力筹谋便是,即便不成,嫁便也嫁了,怎么看这架势,却像是嫁了就要生不如死的样?而且方才妹妹那几句话,却又是什么意思?他虽知兰氏有家训,不与皇室联姻,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妹妹身不由己嫁了,还当真要当她不是兰家人了么?
脑子里千头万绪,绞成了一团乱麻,寻不得一点儿出路,他只能劝劝这个,“父亲息怒,母亲也是担心妹妹,焦切所致。”又转头劝劝那个,“母亲快些别哭了,这不是还没定下么?”定下再哭也行呐!可兰三太太却根本不听,反而越哭越可劲,越哭越大声,兰灏额角青筋跳了两跳,赶紧搬起救兵,“五妹妹,你好歹也快劝劝呐!”
兰溪没有动,被母亲抱着、护着,只觉得满心的暖,方才的一点点怨气顷刻如汤沃雪一般,消散不见了。这就是有亲娘在的好处啊!前世,若是母亲尚在世,她何苦走到那般境地。想着,她心中又酸又涩又甜又暖,五味杂陈,不自觉,便也淌下泪来,却是释然的,欢喜的。
罢了,怨什么?今生拥有的,已足够,日后如何,她亦无怨。
旁边,兰沁有些不懂出了什么事,但看着母亲和姐姐都哭了起来,心里也难受,不自觉便也跟着小声哭了,兰渝本就跟兰沁坐在一处,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母女几个哭成一片。
兰三老爷额角青筋暴跳,兰灏无力垮肩,得了,乱套了!
“够了,还不都给我歇下?”兰三老爷似忍到了极限,低声吼道。
“你吼什么吼?若不是你这当爹的不济事,我们娘儿几个会哭成这样么?我苦命的阿卿啊!”兰三太太却比他还凶,以绝不输他的音量反吼回去,末了,抱住兰溪,又是一阵哀哀哭号。
兰溪偷眼瞄了兰三老爷铁青的脸色,心想着,差不多了,若是再闹下去,真惹得她爹大怒,撒手不管才不妙。所以,就在兰三老爷要大怒之前,她将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执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抽噎道,“娘!你快别哭了,爹不会不管我的!再说了,女儿既然走了这一步,便是打定主意那几位谁也不嫁。”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兰溪一劝,兰三太太才听得进去,哭声稍缓,慢慢,只余低声啜泣。
兰三老爷神色一松,目光有些复杂地瞄了一眼兰溪,心想着,还是阿卿懂事。“锦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