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流烟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了些,但说到底,并不是傻子。早先在墙外,兰溪嘱咐芳草办的事,和后来对栀子说得话,她已隐约猜到了事情不对劲。如今进到墙内,不见据说弄脏了裙子,等着她家姑娘帮忙的表姑娘,反而见着了表少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流烟平日里虽说对自家姑娘常拿她开涮颇有微词,但可见不得旁人想要欺负她家姑娘,当下,一股火从心底直窜而起。她柳叶眉一挑,猫儿眼一瞪,侧身挡在了兰溪身前,虎着一张脸死死盯住傅修耘,面色不善。
后者原本急迈的步子便是猝然停住,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被流烟挡在身后的兰溪其实在这里见到傅修耘,半点儿也不意外,早在方才确定栀子在说谎时,她便已然有了猜测,如今不过是猜测得到证实罢了,无需开心,却也不需震惊。
略一沉吟,她面色如常,淡声道,“流烟,你这是做什么?表少爷自然是有话要与我说。”
“姑娘?”流烟却是不赞同,一脸急色地想要说些什么。
兰溪却始终神色平静,轻轻拨开流烟的手,走上前两步。反倒是傅修耘踌躇不前了,神色有些尴尬道,“好久不见了,表妹。”
“表哥大费周章将我引到这里,不是就为了寒暄吧?”兰溪的心情不太好,语调里的嘲弄不加遮掩,这个时候,这个情况,她实在没有心思再照顾别人的心情。
傅修耘闻言一僵,原本稍稍见了的笑影瞬间僵在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道,“表妹很生气?”
“表哥觉得我不该生气?这个情况,表哥有没有想过,若是被人撞见了,会把我当成什么?私相授受?或是私定终身?”兰溪轻轻嗤哼了两声,她甚至想问面前这个人果真是喜欢她的吗?为什么不替她着想?规矩二字,可用一个情不自禁来轻易打破,那么最终付出代价的,却又是谁?这世间,对女子从来不公,可一个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会舍得让你蒙上污点,受人指点?不想比较,可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耿熙吾,心中的气怒稍平,师兄不一样,师兄从来将规矩二字放在心头,做在细微中,比她还想得周到,难道当真是因他迂腐不化么?不!不是,他只是在以他得方式保护她而已。
这么一想,兰溪心中的气便如汤沃雪一般,消失了大半,倒是无需为这生气,原本,便不该是有这些相干的人,又何必呢?可是,抬眼间,不小心瞄到傅修耘一瞬间心虚的眼神,她还是心中一凛,道,“表哥莫非是故意的?”
耿熙吾眼神怔忪了片刻,而后,突然惨淡一笑,似是自嘲,更似洒脱一般叹息一声,爽快地承认道,“是啊!有过那么一瞬的想法,当然,我打心底里不希望被人撞见。但若果真是撞见了,也许能全了我的心愿,也不一定。”
兰溪眉心一蹙,“聘者为妻奔者妾,若是真被人撞见,到时表哥要让我如何自处?”
“没有想那么多。”似是彻底灰了心,这一刻的耿熙吾,坦诚得毫无遮掩,包括他也许从未示于人前的内心阴暗。“我原本就是个自私的人,也许从前习惯了谦谦君子的面具,久而久之,将伪装的一切也当成了真实的自己,好像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事实上,不是。还记得吗?是你让我脱下面具,做真实的自己,是与你重逢之后,我才又慢慢学会了脱下面具,慢慢找回了原本的自己。”
“那也许,我该说一声,后悔?”兰溪挑起一道眉,语调已恢复正常,平稳无波,亦无喜无怒无嘲弄。
傅修耘眉心一蹙,面上的笑,又惨淡了两分,“今日来,本是想问表妹一句。如今看来,却是无需再问了。”
他知道,今日所为,也许是他自作自受了。她来了,那一字一句,那面上的平静,如同一把刀扎进了他的心,刀刃一被抽出,血窟窿里便咕噜噜地冒出血来,感觉不到痛,但那血终会流干,那心,终会被掏空。
兰溪目光一闪,抬起头来,瞧着傅修耘明明笑着,却愈发苍白单薄的脸,心中略略有些不忍。心里微酸,将那些气怒抹平之后,有些东西,原来还是不能无动于衷。触动、感动、遗憾、酸楚,这些五味杂陈,一并涌上,奈何,这些不足以让她动摇。说到底,她自己何尝不是,也是自私之人?
“表哥!咱们如今大了,日后怕是不方便再见。不过,听说舅母正忙着为你相看,也许不消多久,表嫂就要进门了。届时,咱们还可再续这兄妹之情。”不该不能的事,就此打住,未尝不好,哪怕觉得她绝情无义,只要对彼此都好,就算恨上她,那又如何?
傅修耘空洞的眼里似有什么渗出来,嘴角却牵起,“表妹说的是。”
一句过后,逼仄的甬道里沉寂下来,恍惚间,似有风起,扬落了墙头藤上的雪,簌簌而落,细微的落雪声中捎来一串略略急促的脚步声。“表弟,这久未上我们府上,竟走迷了么?”兰灏微微笑着快步从通往外院的那道门进来,但兰溪却清楚地看到了自家哥哥眼中的怒意。
兰灏没有与兰溪言谈,似是兰溪根本没有在此处,只是一手拍上了傅修耘肩头。
傅修耘却没有收回视线,目光深深,仍落在兰溪的身上,胶着着,似是就要就此生根发芽,半晌之后,兰灏拍在傅修耘肩头的手改为用力抓扣,他才惨淡飘忽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