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晟看似不忍苛责的歉疚表情,和他不以为意的糊弄托辞,并非是装聋作哑——
日兆历代以来皆尊男权,因此——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只有男子休妻一说。但休妻之事也不常见,一般境况下:妻妾成群的男子没有必要去和一个感情淡去的人斤斤计较,至多令女子独守空闺,鲜少问津罢了。
是故,当黎晟从嫪菁菁口中听到“休书”二字,他完全以为是嫪菁菁在和自己玩笑,并不觉得事态严重。
然则嫪菁菁只是同他插科打诨吗——
自然不是,黎晟因举国征兵一事所表现出的贪享富贵与冷血自私,和他不惜将弱女子黎落推进万丈深渊的做法,让嫪菁菁看清了黎晟的真面目,也让嫪菁菁伤透了心。
昨夜尚在娘家时,嫪菁菁本还想挽回这段感情,想唤回黎晟的男儿本性。可听闻更多关于黎晟的“壮举”后,嫪菁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沉思,她深恶痛绝,她恐惧颤抖,这一系列的递进只因她想起——黎晟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多时,为何彼时的他还算谦谦君子,可在大是大非上却如此糊涂?他变了?不!只是自己不够了解他,或许他本性中就有着抹不掉的腐烂发黑的污渍!
嫪菁菁一思及自己曾与黎晟同榻而眠,就禁不住害怕的发抖——连亲姊妹都能舍弃之人,还能指望他会对毫无血缘关系的自己有多少忠贞不渝的爱护?眼下或许现世安好,相安无事,只因还未曾遇到大波大浪……
嫪菁菁不容许自己一错再错,黎晟的自私自利和忘恩负义,难以让她接受和欣赏,并且对方也根本不懂——自己所希望相伴一生的夫君:应当具备优良的秉性,而非一味仰仗长辈,只擅偷奸耍滑之举。
“黎晟,你还要故伎重施吗?躲避?装傻?这就是你以不变应万变的伎俩?”
嫪菁菁以锐利的眼光直视着眼神躲闪的黎晟,哪怕黎晟眸子里的疼爱是真,嫪菁菁有一刻的心软也是真。可黎晟一出口的推脱就打破了所有的假设,只留下一种结果——那便是嫪菁菁更加看不起他,更加看不起迷恋过黎晟的自己,摆脱黎晟的信念也更加牢固。
黎晟有些傻眼,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苦和眷恋,而是略带了愤怒的郁闷——即便自己宠爱嫪菁菁,她也太狂妄自大了些,休夫?传出去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吧,自己还如何做人……
一年前——嫪菁菁年轻貌美,天真烂漫,且背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试问稍微有一点头脑懂得盘算的男子,又如何会拒绝如此诱惑?黎晟也是游走在凡夫俗子队列中的一员——当初他瞧着嫪菁菁姿色具佳,得体又乖巧,便很快回应了嫪菁菁的情意,从而定下婚事。
或许是习惯了黎耀荣的耳提面命,黎晟骨子里其实和黎耀荣并无二致——虚伪、贪婪和庸俗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一脉传承绝不浪费。黎晟口口声声称道的梦想、自由、无拘无束,不过是想脱离黎耀荣压制的借口。
见黎晟不发一言,眉头拧作一团,嫪菁菁除了哀怨和无奈,只剩下等待。
自己的儿子不懂争取,只好是姜慧这个当娘的替他上阵,黎耀荣则在旁助威。眼见姜慧起身,黎晟忙别过头凝望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是受伤和求助,并且夹杂着被人羞辱一般的怨恨。
“菁菁啊,小两口拌拌嘴乃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撩狠话也不该当着众目睽睽呀,你这样不懂事修文该伤心啦!”
姜慧扮起了和事佬的角色,脸上带着几分硬挤出来的笑容,明里暗里都在怨怪嫪菁菁让黎晟下不来台。
姜慧一边倒的横加指责,岂能不挑起嫪升平的心火——他本意是觉着:嫪菁菁和黎晟毕竟夫妻一场,也都不是稚龄儿童,该她二人自行解决才是,身为长辈万不能插手。
“姨妹,菁菁期望同黎晟结束夫妻关系,并非你所言——闹了矛盾那般简单,还请你不要混淆概念。再者:修文七尺男儿,怎地何事皆需你出面撑腰?同菁菁成亲之人莫非是你?”
嫪升平身量不高,气势不小,几句话羞得姜慧直咬牙。黎耀荣见状觉着不妥,且知晓姜慧仅一介妇人——言谈说辞并不遵循逻辑和道理,才使得嫪升平面色愠怒的起身挑刺。
“亲家莫急,内人言语不当,但终究是为了夫妻俩和睦。况且菁菁和修文虽已成婚,说到底也不算深谙世事,还得我们为人父母的帮着操持不是?”
黎耀荣一番体面话让嫪升平的脸色稍有好转,他目不斜视做洗耳恭听状,似乎在等黎耀荣的高见。
黎耀荣实则比姜慧更不想与嫪家断绝姻亲关系,自然要想着法儿的哄着嫪菁菁回心转意,尝过甜头的黎耀荣,怎会舍得离开嫪家这块肥田?可姜慧妇人之见,不及黎耀荣目光长远——只觉着嫪家父女是想联起手搞得自己的儿子抬不起头,她自然要灭了对方的气焰。
黎耀荣走近嫪菁菁,亲切又和蔼的垂头询问:
“菁菁,我大致明白你的想法。只是——日兆可没有女子休夫一说,即便修文谦让容忍,允了你的一时兴起,你就不思量自己会落个什么名声?”
黎落冷冷地看着黎耀荣误导嫪菁菁,面色严峻又不好插嘴,只能在心底发声:菁菁,若你当真心意已决,切莫听他鼓惑!
嫪菁菁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坚定不移,吃一堑而不长一智的姜慧又来添油加醋:
“对呀菁菁!见异思迁、人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