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很快过去,气温骤降,上海冷得要命,出个门,寒风刮得脸生疼。每天早上我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不然风中凌乱,我怕自己撑不住生病。一飘一荡的风,都是后妈的手,扇得人鼻涕长流。
那段时间,我和顾承中很少见面,年底公司各种清算总结,他偶尔来找我一次,出去吃个饭,话也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走了的缘故,那件事过后,他整个人都比较消沉,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笑,更少了。
遗产争夺大战并没有持续多久,顾承中没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为他筹谋的律师一直是何文渊,两人合作多年,是彼此信任的老朋友。
二月初何文渊老婆生孩子,顾承中让我代替他去医院探望,送个大红包。
送我离开时,何文渊问我,顾承中是不是要我跟进林阳手下的新项目,就是南城改建的那个。我说是,何文渊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我是不是很为难。
他是第一个问我是不是很为难的人。
这些年在上海,何文渊总是作为顾承中的代言人出现,替他或者替我处理一些大小事。其余的接触很少,早前那几年我还很喜欢他,每次见面都欢喜地叫何叔叔,是打心底里尊敬和喜欢的。大约是当年在南城的印象,让我对他非常敬佩。
但后来,顾承中把我送去卡萨给祝思思的时候,是何文渊带我去的,当时我非常恨他,不,也不能说是恨,只能说是那份尊敬破碎了,让我开始疏远他,我那时候觉得,顾承中身边每一个好人,哪怕对我好,都是因为顾承中的脸色,我若是在顾承中眼里什么都不是了,那这些人也当我是个屁。那些关心和爱护,都随之而去。
我被祝思思留下的时候,我曾恳求过何文渊帮我一把,我想离开,我已经二十岁,可以自己生活,哪怕不读书了,我还能工作养活自己,我已经不是野草一般任人践踏的杨小唯,就算没了家人和爱人,我也能活下去。可何文渊撒开了我的手,说对不起小唯,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那时候,何文渊是我唯一的希望。当时我大可去找顾清或者陆婷婷帮忙,甚至找张骏,但我知道,这些人都不是顾承中的对手,顾承中轻轻翻一个巴掌,就能把这些人碾死。能在顾承中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还不容易被察觉的,只有何文渊。
我记得那天下大雨,我被祝思思扇了一巴掌,打得满嘴是血,她抓着我头发问我是不是想找死,她凶悍的样子像古代青楼的老鸨,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跟她打了起来,冲出去,在漫天大雨里拉住何文渊的胳膊说,何叔叔,我求求你,我不想跟过去一样,我不想当小姐。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被大雨冲刷着,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分不清楚眼泪和雨水,看着何文渊抱歉的脸,心里非常绝望。何文渊说,小唯,先生生气了,谁也没办法改变,你性子不要这么倔,不然在祝思思手里没有好日子过。
我说,那我不如去死了算了,何叔叔,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何文渊扇了我一巴掌,厉声说,是谁跟我说的只会自生,不会自灭?你以为死了一切就完了吗?
那时候我还不懂何文渊的苦心,我只知道,他是顾承中的刽子手,扣留了我一切证件,找人盯着我,他和顾承中一样让人痛恨。
他说,小唯,先生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要是聪明,就知道怎么在逆境中强大。不要犯傻。
说完,他走了,司机来给他撑伞上车。而那车里,顾承中也在,是雨雾中豪车内的一抹黑影。
那天我一个人在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被祝思思带回卡萨,开始了非人的折磨和训练。
后来渐渐长大,我开始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我当年一心怨恨何文渊的想法太幼稚,他不过是听命行事,我们萍水相逢,又凭什么要帮我。其实我早就释怀了,只是拉不下脸说都过去了。我同他关系缓和了过后,很少联系,见面了只是简单的招呼,再多的,就是朋友圈点赞。
即使释怀了有些疙瘩也还在心里。
但今天,我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身边那么多人,看着我在林阳和顾承中两个男人之间痛苦,却没有人问我一句,小唯你会不会很为难?
何文渊眉头微蹙,拿了张手帕给我,笑话我说,“大姑娘了,怎么还哭了?”
我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说,“哪儿有,我没哭,你别瞎说。”
何文渊笑了笑,像以前一样,长辈那样伸手摸了摸我脑袋,安慰地说,“如果有选择,你肯定不愿意在这里面。但是,小唯啊,很多事情都是昨日黄花了,你该全忘记了。人要学会往前看,老是守着过去那点儿东西,是给自己添不快。”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太明白何文渊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说我和林阳呢,还是说我和顾承中?
何文渊抿了抿嘴,叹气说,“你知道为什么疯子都那么快乐吗?嘻嘻哈哈的,好像永远都没烦恼,无忧无虑。”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记不住事情。不管是快乐还是烦恼,都记住不。只记得当下。”何文渊拍了拍我肩膀,“既然扎进去了出不来,那不妨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然后跟着你的真心走。”
我苦笑,看着何文渊说,“可是,付出的真心最后被狗吃了怎么办?现在我还能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