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皇宫饶是在无边夜色中也有金碧辉煌的玉砌雕栏。
李煦提着朱笔在案前疾书。
其实皇帝李煦和肃亲王李熹兄弟俩长得很像,年轻做皇子时,都堪称京中佳丽的春闺梦里人。
而肃亲王的长相偏刚硬,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李煦的神态气质偏沉稳,不怒自威,是一掌江山的帝王之相。
刚刚遇刺的慌乱似乎与这位杀伐决断的帝王丝毫没有沾染上关系,御书房里灯火彻夜,除了往常人肉摆设一样的白胖的高公公不在,皇帝仿佛只是如寻常一样,批阅奏折忙到了这个时辰。
暴风眼的中心反而是最祥和宁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煦身后,明黄色的围帘无风自动。
李煦只侧了侧眼神,连面容间的神色都未有变化。
围帘后无声出现了一个人。
“主子。”那人隐于黑暗之中,隐形了一般,若不是他出声,任谁也差距不到此处竟然无声站了个人。
那人,顿了一下,没有等到皇帝臆想之中的反应,却心领神会地继续道:“九公子来了。”
李煦很轻地点了点头。
暗中地人会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人,活像闹鬼。
显然皇帝自认为是天降神权的真龙天子,比镇宅的神兽还要管用三分。
他在的地方绝对闹不出鬼,只能闹出妖。
此妖兴风作浪,是个无法无天的是非头子。
半晌,皇帝的案前响起两道脚步声。
一轻一重。
李煦再抬头,两人已跪在殿中。
未批复与留中不发的折子堆地山高,李煦的视线越过那折子堆成的障碍,看着殿下两人,缓缓撂了手中许久不曾放的朱笔。
“是晚之来了?”李煦的目光一转,明知故问道,“旁边的,是……孟冬?”
肃亲王世子李明远生在孟冬十月,秋尽天未寒透的时候。
当年肃亲王妃张氏生李明远时很是艰难,生了足足十个时辰,连宫里的太后都惊动了,为了安太后的心,皇帝特意派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御医去肃亲王府,一个时辰后,御医回报,说王妃诞下了肃亲王的嫡长子。
太后闻言,心里高兴,李煦也高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给李明远赐字孟冬。
世子爷的字是皇帝取得。
只是许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
李明远闻言,心中一动,目光一偏,却见秦风正看着他。
李明远终于意识到是皇帝在叫他,这才回神,连忙应了一声。
李煦站起来,绕过桌案,缓步走到两人近前。
他说话的声音是没有起伏的,作为一个帝王,方才的态度已经足够称得上和蔼可亲、和颜悦色。
然而,即使李明远是根一窍不通的棒槌,也绝不会认为皇帝是高兴的。
在平静的表象也掩盖不了皇帝刚刚遇刺过的事实,换个脾气暴躁点儿的皇帝,此时京中不说已经血洗,也怕是已经无数人头落地了。
皇帝现在还没有命刽子手扛出铡刀来切白菜帮子一样地咔咔地剁脑袋,只不过是因为他有话想听。
果然,皇帝在秦风和李明远跪着的前方不远处站定,似乎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发问,他的声音低沉,威严而不辨喜怒:“晚之,今夜之事,朕要听听你的解释。”
秦风被点到名,一拜一叩首,平静而从容。
“皇上,您可知道山河会?”
李煦看着秦风坦荡的面容:“哦?”
秦风衣袂如泄人似玉:“山河会起于多年以前,乃是一群狼子野心的乌合之众聚集而成,那些痴心妄想不敢说出来污了皇上的耳朵。今夜之事,便是这群贼子所为。”
李煦看了他许久,一双锋芒内敛的帝王之眉微皱。
“……狼子野心的乌合之众?”李煦慢条斯理地问,“那背后主使呢?可曾有眉目?”
秦风微微摇头:“不曾。”
李煦的眉头瞬间皱死:“哦?”
秦风又是一拜:“皇上可愿听我一言?”
李煦面色深沉,不发一语。
秦风无所畏惧,只当他是默许了,坦荡直言:“晚之蒙圣上之恩,有如再生,亦知圣上心有所疑,故不辞万死为皇上排解疑难。今日之事,另有隐情,非前人之过。”
这话说的咬文嚼字,毕恭毕敬。
李明远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基本靠猜。
然而跟秦风接触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对于他这个人的性格了解,已经早就不像早些时候那样一见美色误终身。
这个认知对于不对先放在一边儿,李明远对自己可能还有些误会,但是他自觉对秦风已经没有什么误会了。
秦风话说的比人都漂亮,比暗号还隐晦,可是再漂亮的话再隐晦的暗号也掩饰不了他的本意——“皇上老爷子您快别疑神疑鬼了,山河会那帮孙子正琢磨着要谋朝篡位呢,您快放我去揍他们”。
李明远想起秦风说皇帝会哭哭啼啼地骂他一顿的事儿,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论断,无论这话在秦风嘴里说出什么天花烂坠的绚丽来,他的本意绝对就是这个。
若不是气氛不对情绪不对场合儿也不对,世子爷觉得自己都要笑出声儿来了。
世子爷觉得,以自己这与秦风交往的短短时间里都能看清秦风的真实模样,皇帝不会看不出来。
果然,李煦原地踱了两圈儿,反手一掌拍在了那堆积如山的折子上。
“砰”地一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