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不难理解秉性刚强的约翰·劳尔为何会走上这样一条绝路,只恨自己没能及早觉察到对方的打算。此刻他已经不在乎约翰·劳尔一生的成败是非,不在乎这个红发男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只是发自内心的为失去一位挚友感到痛惜。
年迈的修道院长悄然走到弗兰克身旁,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最后指着床单对他做出露骨的暗示。
“殿下,约翰先生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床单上画出一副图画,似乎有某种用意……”
弗兰克擦了擦眼角,双手捧起约翰·劳尔的尸体,转移到旁边书桌上。回头再次望向床单,没了尸体的遮挡,鲜血染就的画面清晰呈现在他眼前,猩红的剑型物体将一串同样猩红的锁链状装置拦腰斩成两段,这是什么含义?
弗兰克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是……远东国旗?!”
“正如殿下所见,约翰先生临死前用自己的血画下一副远东国旗,还留下一句遗言,要求将画有国旗的床单裹在他身上下葬,只有真正的爱国者才会留下这样的遗愿。”修道院长古怪地笑笑,“只可惜约翰先生爱得并不是给予他巨大声誉的亚珊帝国,也不是他的出生地斐真,而是远东叛党建立的那个非法割据政权。”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兰克忍无可忍,转身怒视修道院长,“难道你试图污蔑约翰是远东人派来的间谍?”
“殿下请勿动怒,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约翰先生真是远东派来的间谍,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更富深意了。比如这场因他滥发帝国金钞导致的灾难,很可能就是远东叛党预先设计好的阴谋,约翰先生则扮演打入帝国高层、推行这一阴谋的关键角色,最终使帝国经济遭受重创,民众财富惨遭洗劫,怨气冲天……而发生在帝国的一切悲剧,不正是远东叛党乐于看到的情景?”
“你在胡扯什么!没有人会相信这种牵强附会的鬼话,我也不允许你用阴谋论调污蔑约翰的声誉!”弗兰克厉声怒斥。
老修道院长耸了耸肩,满脸委屈地说:“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猜想,殿下您看到门外那群小报记者了吗?他们也都怀有同样的看法,而且我相信他们会把这种猜测以一种哗众取宠的文体登在报上,广为刊发。今天过后,亚珊圣城乃至帝国全境都将流行同样的阴谋论调,至于约翰先生的声誉……很遗憾,就算没有那面血染的远东旗帜,他也早就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了。”
弗兰克忽然想起约翰·劳尔最后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曾提到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或许这其中也包括他生前最看重的声誉,如今回想起来倍感悲凉。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能容忍约翰身后背负这种荒唐的污名!”弗兰克转身走向门外,冷冰冰地说,“我要警告那些摇笔杆子的家伙,如果他们还没有活到不耐烦,最好别对约翰的死因放纵想象力!”
“您不能这样做!”修道院长突然抬手拦住弗兰克,脸色格外郑重,“殿下,那群小报记者都是约翰先生临终前写信请来的,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约翰先生再三交代的,如果您真的在乎这份友情,那就请您接受约翰先生的安排,不要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弗兰克听得目瞪口呆。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约翰·劳尔自导自演?
这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老修道院长诚恳的眼神表明他没有撒谎。仔细想想,这种事还真像是约翰·劳尔那个疯子干得出来的,更何况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已经露骨的暗示了这番安排。
弗兰克现在并不怀疑约翰·劳尔自导自演了这起“远东间谍案”,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约翰·劳尔为何对罗兰怀有如此强烈的怨念,以至于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声誉也要把帝国朝野的愤怒引向远东。
弗兰克不难想象这起“间谍丑闻”传扬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尽管整件事都透出荒唐的意味,细节不堪推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存心栽赃陷害,然而这种阴谋论调无疑非常契合大众的胃口,同时也符合军方激进派的心意。
金融危机使帝国改革派名声扫地,穆勒内阁垮台在即,保守派的势力则乘机煽动民意壮大起来,此消彼长之下,取代穆勒上台组阁的新任首相必定出身于保守派阵营,着力打压改革派的同时也不得不设法转移国内压力。
既然改革行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开动战争机器这唯一的选项。适逢其时,约翰·劳尔自杀引出的“间谍丑闻”将为新内阁提供一个报复远东叛党的借口,进而博得民意的支持。在那样一种近乎全民求战的狂热气氛影响下,无论接下来针对远东的军事行动事实上是多么的不明智,不合理,都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此想着,弗兰克心中充满深深的无力感。
……
帝国金钞的泡沫崩溃之后,金融危机迅速席卷全国,就连相隔一道乌利诺天堑的远东地区也受到影响,全国不同地区的多家商业银行,于一六二四年八月下旬集中出现不同程度的挤兑现象。
幸而远东央行不是帝国央行,早在去年三月间就做好应对金融动荡的预案,派出审计团队就全国范围内的金融机构进行地毯式大检查。这些年轻且聪敏的央行巡视员,如同民间故事里讲到的“钦差大臣”,恨不得拿放大镜检查各家金融机构的账本,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