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后的徽城,总是如浓墨晕染一般的,既平静,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流转韵味。
远山如黛,溪川潺潺而流,几叶扁舟浮在川上,荡曳随处,蓑翁船头闲钓,或仰头饮下一坛不知名的酿酒,摇头晃脑,自言自唱,怡然自得。
而此时,川边的一间宽敞竹屋内,屋子里的师徒二人可不平静。
他们看向榻上那位公子,颇有些伤脑筋。
“师傅,这位公子已经昏迷三日了,你确定他没...”
儒雅的年纪稍长的男子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为师说了救回来,那铁定是救回来了。”
“那他怎么还...”
封无双走过去探了探青年的手腕,也犹疑了。
“奇怪,纵是再怎么虚弱,这会儿也该醒了啊。”
话音刚落,只闻得一声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呻/吟,封无双面上一喜,再去看床上那位公子,只见他眼皮微颤,下一刻,一双盈盈若秋水般的眸子缓缓张开,茫然望着眼前的封无双。
“这里...是哪儿?”
照顾了温迟青三天的封赭显然很激动,凑着上来笑嘻嘻问:“公子你终于醒了啊,这里是徽州,我和我师傅暂时待的地方。”
温迟青揉了揉脑袋,显然有些听不懂。
封无双转过头又瞪了自己这个笨头笨脑的徒儿一眼,再转过去已然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
“公子忘了?之前你上了我们的船之后便昏倒了,我与我徒儿看你身上伤势严重,紧忙帮你医治了,只是之后你一直未曾醒来,我又不知你要到哪儿去,这才将你带回了我们的住处。”
温迟青这才记起来,感激道:“是了,确实是这样,惭愧惭愧,在下这才记起来,多谢二位恩公。”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
“阁下但问无妨。”
封无双向着封赭使了个眼色,封赭会意,走到窗前的竹藤小桌边倒了杯茶水递给温迟青。
“那我便问了,在下不知,是何人对阁下下此毒手?”
温迟青结果茶水对着封赭道了声谢,待听清封无双的问询之后,歉然道:“并非在下有意欺瞒,只是...我确实不知。”
他低下头去抿茶,眼仁颜色极深,望着杯中几片浮起的茶叶,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封无双未曾发现他的异样,反而若有所思道:“如此?既是这样,阁下的家宅在哪?此行是要去哪里?抱歉,并非我多嘴,只是公子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也不便赶路,在下需要了解一下,好给阁下一些建议。”
温迟青的语气涩然。
“应当的...只是对不住,我...”他神情痛苦,倏地闭上了眼睛,几日之前那些纷乱而冰冷刺骨的话如冰封了多年的寒潭之水,尽数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事告知,你并非我温家血脉,而今在我温府待了将近二十载,虽不算是恶贯满盈,但你对上忤逆,对下欺侮,对待同门弟子作威作福,天恒也算是对你有恩,如今也不必我多说,你自行下山,往后你与天恒毫无关系,也莫要再往来。
——不信?这是我前日在大哥大嫂房内寻到的信,你拿去看看便知。
——其实也无甚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到哪里没有活路?若实在是担心,我天恒可以借些银钱给你,看着你我二人叔侄二十载的关系,也不需要你还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全数粉碎,他难以置信的捏着那泛黄的信纸,瞪着那白纸黑字,字字惊人,也字字诛心。
‘...吾儿自降生便被人掠去,掠走吾儿恶徒竟将其子送来温府,意欲让我夫妇二人抚养其长大,并以吾亲儿性命以做威胁,我与彩云无法,遍寻恶徒踪迹不得,悲切痛楚,难以言尽,若有一日我与彩云丧命,请务必将那恶徒之子遣出温府,吾弟甫景亲启。’
他心道,算了,走便走了,他自己也见不得对温甫实和江彩云什么过深的感情,又何必那么在意。
目光又落在那‘恶徒之子’之上,盯了许久,盯得眼中都泛红,手心的皮肉都被指甲掐出了血。
呵,恶徒之子,谁会亲近?
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吗?温甫实和江彩云的冷遇,以及...对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任何时候都不亲近。
原来,尽管是努力的回来了,他仍然是一只可怜可悲的丧家之犬。
心内大怆,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目之中也渐渐漾起了异样的红,封无双见了暗叫不好,紧忙走上前去,倏地点了温迟青身上几处穴位,待温迟青好转,这才蹙眉道:
“是在下疏忽,公子莫要再多想,先好生休息,我与徒儿先出去叫人送些吃食进来,切记!莫要思虑过多。”
二人出了温迟青的房门,走得远了些,封赭才开口道:“师傅,我见那公子似乎有些可怜。”
封无双斜斜地看了他一眼。
“这话你同我说说便罢,千万莫要在他面前说。”
“为何?”
“他本就思虑过重,又不肯多言,你若是说了句可怜他的话,那公子面上没什么,估摸着所有的事情都要压在心里,压得气血更虚,到了那时候我可要你好看。”
封赭嘿嘿笑道:“不会不会,我当然要在师弟面前多说些好话,估摸着我封赭这辈子就那么一个师弟,哪里还会气他。”
封无双抱着臂冷笑。
“别高兴得太早,人家可还没答应要当你师弟。”
封赭似乎极为自信。
“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