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如烟笼罩,蜿蜒的胭脂巷深幽得不见尽头。
手挑纸灯笼,朱八福身背着竹帘书篓,赶往东序府晨起点卯。
“天还没亮就要上学,比挑大粪还惨……”
又有何法?怪只怪她家穷得只够住在外城的犄角旮旯,不像那些内城的公子哥可以多睡上一个时辰,只能笨鸟先飞。
这条胭脂体香回荡,绸缎红纱飘渺的烟花巷是她去往学院的必经之路。此刻前后皆无人烟,只有她奋力赶路的脚步声,“哒哒哒”的空旷响声听来更让人后怕。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人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拍肩……”
都道这条巷弄阴气过剩,凝聚了女子卖身卖笑的种种无奈怨气,怨世道怨命运怨情郎,想不开的,病死的,寻了短见的更是比比皆是……
无人同行,最好不要在阴气十足的深夜或清晨时分路过巷弄,若背后发生什么也绝绝对对不要回头。
都说风尘女鬼最爱纠缠书生,她真不该穿着一身儒生衫,提溜着灯笼,潇洒英挺地路过,这不摆明是来人鬼情未了的嘛?
“滴答滴答”
几滴水珠子自上而下坠入她的后颈,手持纸灯笼的手一顿,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泛起。
该……该不会是血之类的东西吧?
手往颈子一抹,拿回眼前一瞅,呼……还好,不是鲜血,凑进鼻尖一闻,咻咻……竟是香醇酒液。
啐,定是什么财大气粗的放浪恩客昨夜在露台上演春/宵瞎闹的戏码,弄撒了美酒也不为所动,真不要脸。
抬头,她眼尖地瞥见一只玉瓶酒壶从那纱帘飘动的木阁露台骨碌滚下,慌忙间脚步一退——
“哐当”只听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玉瓷酒瓶就这么碎在她脚边,若非她闪得够快,非被砸成脑残不可。
“喂!楼上的!春宵再苦短也不用如此猴急吧?动作幅度那么大,砸着未来国家栋梁怎么办?”挑起灯,她没好气地抬首瞪去,想看清楼阁上厚颜无耻的狗男女是何方人士。
幽晃的烛光透过泛黄的油纸,印出一道慵懒散漫的熟悉人影。
——李宸景?!
他随性地盘腿而坐,软绵地依在廊柱边,一只藕玉般女人胳膊娇蛮地缠在他的腰间,薄透的单衣只是勉强挂在身上,衣襟大敞露出湿漉的胸口,仰头饮尽杯中醇酿,长指拨弄着玉瓷小杯。他探身倾近木栅栏,双眸酒意未消,唇齿噙着涣散的凉笑.
好似……很满意此刻她挂在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她上课的必经之路上找一家粉楼,故意让她撞见他搂着姑娘的场面,故意在她面前放浪形骸,故意把吃喝嫖赌都学瓷实了,好个幼稚无聊的家伙,她若是被惊到便是输了,不能尴尬,不能慌乱,不能不知所措,她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不过是个纨绔公子雅兴所致找女人共度春宵,这没什么惊讶的,这才合服礼教传统。抱女人嘛,这才是男人本道、本能。他本来就非断袖中人,更何况他失忆前还和花魁有一段fēng_liú韵事,怎可能当真对一个小书生情陷深处不可自拔。
放低照清楚他嘴脸的灯笼,她低首飞快地挪动脚步,纸灯笼里的火光摇曳不停,被凉风一吹竟舔上了脆薄的油纸,“噼噼啪啪”得烧了起来,她急忙丢开烧化的纸灯笼,不料热烫的火舌却顺着绳线蔓烧她的衫袍。
“站着别乱动!”身后传出冷硬的命令。
她不听,慌张地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苗,可火势丝毫不见弱,冷风一吹反而愈演愈烈。
“啪”一件湿漉的锦缎华衫翩然笼住她的身体,将她越收越紧,衣衫上沾染的水气悄然地融化了她周身的火苗。
她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勺被一按,脸庞就被迫蹭上男人胸膛的肌肤。
“有伤着吗?哪里被烫着了?”
她愣愣地摇头,自上而下看着他一身狼狈,未束紧的黑发散乱地垂肩披下,光/躶的上半身不停起伏喘息,方才还披着的外衫此刻拖着水滴裹在她身上,光着的脚来不及穿鞋,毫不介怀地踩在肮脏的街道上,几道红痕刺眼地霸占的白皙脚踝。
“手。手有烧着吗?给我看看。”
“没,我没事。”倒是他,如此衣衫不整,叫她不知眼光该摆在哪里。
“哪里没事!分明红了。怎会蠢到用手去拍火苗。”他难得地大声嚷嚷,揪住她的手,逼她好好看清楚。
“别总是这样冒失完又逞强。以前也是这样,捧着莲花灯摔得一身土,然后…………”
蝶翼般的长睫眨了眨,想要说些什么,脑海空空得捞不出东西,只得幽幽地垂下,一缕暖烫的气息自他的唇瓣飘出,亲昵地吹上她红肿的指尖,那温度不比方才的火苗低,烧得她指尖轻轻颤动。
“痛?”
痛?
是有一点点,但不是那里被他细心照料的指尖,是另外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闷闷的,不舒服,在猜忌——如此自然地替她处理小伤口的方式,如此紧张焦虑的暧昧举动,是对她的担心,还是对柳姑娘照顾的习惯。
莲花灯……她也玩过那种奢侈品。那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河上放灯,那时候她还不识得他。
所以,“你……是不是稍微想起点什么了?”
他抬眼,“如果我说有,你会高兴吗?”
“…………不会。”
他回复记忆了,一切就回到正常轨道了,她开心也是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