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笑得肩膀不停的抖动,笑得几乎上不来气,又急促的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他,他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止住笑,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修缘,如果不是今天你们二位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但你们不来,又永远不会有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可笑?不说我了,您可以问了。”
问什么?我始终没有明白算命先生要我提问题的意思。是问自己的运势?还是问未来的前程?他前面又明确的告诉我,我那个鬼命天授的命是不能算的,不算命,我又能问他什么?可那算命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算准了我有事要请教他,可我自己并不知道啊?问那首诗的意思吗?那明明是他念出来的,并不是我的问题。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感觉就是刚刚经过门口,听到他念诗时的震撼感觉,一句话不禁脱口而出,“我想了解腹语,真正的腹语。”
算命先生并没有因为我的问话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显得更加波澜不惊。他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那个藤编的圈椅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似乎承受了远非上面那个消瘦身躯的重量。
“腹语是一种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古老的语言,最早的掌握者是上古的大巫。但腹语也并不是他们创造的,他们也只是传承者。”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已经让我震惊不已。
“传承者?那他们又传承自哪里?”
算命先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手向上指了指。
“天授吗,这我可不能相信,将一切未知归结于天授只能是一种无知。”对我的质疑算命先生并不以为异,依旧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
“本来我也与你一样,并不相信这语言是天授而来。但后来,我在终南山遇到了一个精通腹语的修炼者,他传承了最古老的腹语流派,他告诉我,腹语的修炼有三个境界,腹语、付语、和附语。”算命先生显然怕我不理解他的意思,随手在画着灵符的黄纸上,分别写了三个不同的腹字。但他从提笔到蘸墨到写字,一气呵成,完全不像看不到的样子,令我无比的疑惑。
“我们今日见到的腹语修炼者大多数只修炼到第一个境界,只是用肚皮来发声,但发出的声音很短,说不了完整的句子,而且很难有语调的变化。而到了付语的境界,修习者完全可以将腹语变成和正常说话一模一样,只不过嗓音会有所不同。”
算命先生说道这里,我不禁想到胡安北在努力练习的,应该就是腹语的第二重境界,连忙打断他的话,插进去问道:“在第二重境界里,能否用腹语唱歌、唱戏呢?是否能够达到比正常发声更难以启及的效果?”
算命先生点点头,“完全可以,只不过修炼第二重境界,需要修炼者有极大的恒心和毅力,还要有很高的天赋,能炼到这一重境界的少之又少。而达到第三重附语境界的恐怕没有人能做到。”
“既然有这一重境界,就一定有人达到过,不是吗?”我非常好奇,腹语能和正常发音一样之后,还能变成什么样子。
“附语之所以称为附语,已经不完全是腹语本身的修炼了,要看修炼者的缘分,它不是修炼者自己的声音,甚至不是他自己想说的话。”说道这里,算命先生的语速明显的越来越慢。
“难道这附语是附身的附?”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千百年来,第三重境界是腹语修炼者的禁忌,试图尝试修炼的,大多数都招来了无妄之灾,很多人更是无意中接近了第三重境界,也都被师父、宗派视为走火入魔,禁止他们再修炼下去。所以说恐怕没有人能做到。”
也就在此时,我忽然发现,之前受到算命先生怪异长相的影响,再加上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我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喉咙并没有一点的震动,而颈部的皮肤非常的松弛的垂着,就是胡安北那天夜里在我家里的样子。
“先生,冒昧的问一句,您现在是修炼到了腹语的几重境界?”我好奇地望着他。
算命先生显然怔了一下,抬起头,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窝望着我,似乎真的用眼窝就可以洞悉面前的一切,那个有点瘆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这位先生,我在羑里算命算了三十年,曾经也和您一样目光如炬,曾经也和村里的戏班子一起演上两出,三十年前,我还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可惜造化弄人,可惜没听师父三不算的戒律。天下那些神秘之事,你往往觉得即使付出一切,能得到答案也值得,可你真正知道了答案,又会问自己,失去的真的值得吗?”
算命先生这番话说得异常缓慢,到后面几乎是一字一顿。我注意到,他此时的嗓音与刚才已有明显的不同,仔细再一看,算命先生的喉头正在轻微的颤动,心下已经明白,此时的应该是他本来的声音了。而也是此时,我突然发现,屋里飘过一阵凉风,一直在小桌后拂动,算命先生的一个裤管被吹得摆起。他竟然是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怪不得他从始至终一直坐在藤椅里,不曾离开半步。
“这世间事有大多无妄,人亦如此,弄懂了便是缘,弄不懂就成了劫。都是命数,都不必强求,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您归途尚远,请早回吧。”算命先生说完这句,微微向我点点头,伸手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