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拉上衣服,便与叶睿图往配殿去了,禄升在后边跟上,替两人守在门前。进了屋子,叶睿图才关上门,陆离便撑不住靠在了榻上上,嘴唇都白了一分。

“侯爷!”叶睿图惊叫,忙将随身的药箱取出来。陆离艰难地将上衣脱了,叶睿图立刻施针,片刻后,陆离背上的伤口缓缓流出一串黑血,两人才都松了口气。

叶睿图额头上全都是汗,一边将余下的针刺入穴道,一边问道:“侯爷,你嫌命长了就喝酒?我叮嘱过许多次了,自从那之后,绝对不能喝酒,你当我说着好玩吓你呢?”

“我知道。”陆离闭上眼睛,伏在榻上,道:“她昨晚用段昀气我。”

叶睿图简直哭笑不得,“侯爷,大哥!你都知道她是故意用段昀气你了,你还上当喝酒?巴不得将自己的命搭上么?”

陆离沉默不语。

他自小不能沾酒,一旦喝酒,轻则身上起红色小疙瘩,浑身麻痒,重则心跳过剧,陷入昏厥。这毛病陆离藏得极深,屈指数来也只有他的母亲以及谢凝、叶睿图、程钧知晓而已。陆离平时也十分注意,绝不沾酒,只是昨晚隔着屏风与纱幔,听她与段昀在窗下言笑晏晏,他心中便烦闷难当,不知不觉就喝了酒。末了被谢凝一顿半梦半醒的话伤了,回了配殿只知难受,昏昏沉沉地便睡了。

一直到早晨醒来,发现脉搏与心跳皆不对劲,背上更是剧痛,陆离才察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恰好谢凝派太医过来,他便找了借口将叶睿图叫来。

不过,这等蠢事他是不会让叶睿图知道的。陆离闭眼上,淡淡道:“她开心,也就随她吧。”

“拿自己的命逗她开心,我看你是伤糊涂了。”叶睿图嘀咕,孤身如他,着实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会儿甘之如饴一会儿穿肠□□。他心知不该,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侯爷,我能说你现在作茧自缚么?”

若不是当初年少轻狂、太过自信,今日又何必落到这个地步?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事情怎么样?”

“妥当,宴会当晚送不来,你打我军棍。”叶睿图保证着。

陆离便不说话了。

等叶睿图将银针都拔下了,才发现陆离睡过去了,看来是累坏了。叶睿图不敢在宫中久待,同禄升说了一句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只是不知怎么的,越走脑袋越是迷糊,快到崇安门时,眼前竟一花,再甩头,眼前已多了个身穿劲装的女子。

“你……”叶睿图看着她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明白了也晚了,他摇晃一下,倒了下去,只留下一句。“糟了,为何是你……”

青瓷蹲下看看着雪地上躺着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沉吟了片刻,伸手抓住男子的脸颊,往外一扯。叶睿图的眉头登时皱起,吓得青瓷噌的一下躲到了屋檐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青瓷才遵照吩咐,将叶睿图扛起,往深宫走去了。

御书房里,琼叶走来,轻声道:“陛下,青瓷来报,一切妥当。”

“嗯。”谢凝正在第三遍洗手,接过兰桡递来的手巾擦干净了手,道:“令夏侯淳带着一队羽林卫去传旨,哦,带上紫宸令,就说太后镇日无聊,令陆老夫人入宫陪伴。”

琼叶心头一震,道:“是。”

永定侯府与皇宫并不十分遥远,两刻钟后,陆老夫人便请来了。她在谢凝面前跪下磕头,称道:“民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凝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之人。

按律,一品官之妻或母都可封一品命妇,号国夫人,入宫当按品大妆。但冯氏作为妾室,虽然有个“老夫人”的称呼,却不曾有命妇封号,入宫来也只能在头上戴个银簪,自称“民妇”。想想当年她因儿子何等骄傲,如今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凝便觉得无趣得很。她从前倒是心心念念着要将冯氏与林翎儿狠狠地折腾一顿,最好将她受的苦通通都还回去。但现在,她的目光却不由得放得长远了,看到了冯氏的价值。

“平身吧。”谢凝淡淡道,“太尉的伤势太医已看过了,并无大碍,但老夫人难得进宫,便暂时住下吧。兰桡。”

“陛下。”兰桡听令。

“你与夏侯卿一同,将老夫人送到长乐宫去,就说请太后看在往昔里,多多照料老夫人。”

“是。”兰桡点头。

冯氏只吓得面如土色,咚的一下就在地上磕了个头,颤声道:“陛下饶命!陛下,民妇知道从前做错了许多事,民妇万死,但求陛下看在我儿于江山也曾有尺寸功劳的份上,莫要为难我儿!”

“老夫人说什么话呢?朕为何听不明白?”谢凝淡淡道,“朕不过是请你在宫中做客,陪伴太后罢了,老夫人这样惶恐,难道朕还未登基,在民间已有恶名么?”

冯氏怎敢说她听到梁府将满门抄斩时,心中是怎样恐慌?她只恨谢凝坐在龙椅上,距离太远,不能膝行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裙摆求饶。她一生只在后宅中弄些恶毒的妇人手段,若说到朝廷大事,她是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胡乱求饶。

“陛下,民妇万死,求陛下不要为难我儿……民妇愿死,民妇但求一死……”

这样子极是可怜,连谢凝见了也要叹一口气,她自龙椅上站起,绕着冯氏了走了一圈,绣了金龙的裙摆便在冯氏的视线里扫过。冯氏越发胆颤,方才还想着要扯住谢凝的裙摆求饶,如今却动也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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