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思索着,怎样才能反驳贾玮的问话。
说实话,贾玮的提出的这两个反问,非常难以对付。
这已完全撇开了性本善性本恶的话题了,在探讨善恶的标准和定义,这是令历代哲人也为之头疼的问题,他们这些人,就更不用说了。
第一个反问,是说思想决定行为。
同一样事,诸子百家都各有看法,也各有各的做法,即便是观点相近的,也会有所差别。
第二个反问,是说文明的演变,会颠覆原先的思想。
好比原始部落来到了平原,有了农耕文明,生存得到极大改善,人口大量繁殖,就抛弃了大同世界,建立了奴隶制,强权统治出现了。
如此,既然各有思想,思想还会改变,那善恶的标准还能确定么?
众学子苦苦思索,一时间亭内静得连一片落叶委地,都能听见。
这时,一个学子开口了,“这位公子所言,确实发他人所未思未想,一席话就难住了我等,不过,在下斗胆请教,既然善恶难定,那末,照公子的意思,如今的杀人放火是恶,将来有可能变为善么?”
说着,他还很客气地向贾玮作了个揖。
这人正是卫若兰。
贾玮心想正主终于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对方一眼,也还了一揖。
卫若兰此话可谓是绵里藏针,表面看来像是讨教,并不咄咄逼人,但实际上却是顺着贾玮的见解,用极端之例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放人放火,自然只是个借代,是代指世人普遍反对的大恶行。
若贾玮认为,在人们观念中,此恶行有可能成为善行,那就不得不做出让人信服的解释来,否则就是信口雌黄。
若贾玮认为,在人们观念中,此恶行永远是恶行,那就更妙了,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贾玮在脑中仔细地一琢磨,不得不说,这卫若兰委实聪明,不愧有才子之称。
“子怡兄问得好!”
“哈哈,且看这学童怎生狡辩!”
“这学童虽有几分机敏,却也太狂妄了些,也得有个教训,才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道理。”
“……”
“……”
众学子们也听出了卫若兰话中的绵里藏针,都纷纷叫起好来。
还顺带贬损了几句贾玮。
贾玮微微一笑,心道,卫若兰聪明是聪明,可惜碰到的是我。
他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说道,“这位是卫公子吧?”
卫若兰不料对方认得自己,怔了下,随即想到,自己才子之名,在京城读书人中,已鲜有人不知,这位学童认得自己,也不足为奇。
他瞥了贾玮身后的赵恒一眼,又猜想道,或许是此人告之的。
他只是随意一猜,没想到却是猜对了。
他当然不会纠结于此细节,点点头道,“是我。公子称我子怡即可。”
他这时自然要请教下贾玮的称呼,否则便是失礼,便添上一句,“还请教公子贵姓,表字为何?”
“子怡兄客气了,在下免贵姓贾,表字……表字慎之。”贾玮本来就想着要取个表字,此时让他一问,便脱口而出地现取了一个。
取表字,并不甚难,有一定寓意即可,可与名字相关联,也可不关联。
贾玮取的这表字,是与名字相关联的,“玮”是美玉或美好的意思,美玉或美好的东西自然要珍之重之,小心爱护,而“慎”就是小心之意。
如果再引申开,君子慎独,这“慎”也是爱护、珍重自己的意思。
古人常以美玉比拟君子,“玮”便有美玉的含义,说是君子未尝不可。
因此,贾玮此表字,就将自己当成了自重自爱的君子。
“原来是慎之兄,失敬失敬。还请慎之兄,指教在下刚才的疑问。”卫若兰觉得对方的表字不错,咀嚼了下,方才含笑向贾玮说道。
他口中说着请贾玮“指教”,其实是在催促。
贾玮当然明白,也不再跟他客气什么,“指教不敢。不过,子怡兄此疑问,在我看来,并无疑问。子怡兄问的是将来之事,这是舍近而求远了。
“子怡兄想必知道什么是围城吧?围城相当惨烈,被敌所破,是另一回事,若是围而不破,时间长了,人食人之事很自然就会发生了,所有长久被围之城,皆有此情形出现!
“吃了孱弱的百姓,将士们得以生存,守住了城池,保卫了家园,得到各种赞颂!而被食的百姓早被人忽略,这不是间接认为将士们所为乃善行吗?
“人食人,应是世人最难容忍之举,却在此情形下,被容忍了,你说,世人心中,所谓的大善大恶,在难以预测的将来,有无可能被颠倒呢?”
贾玮侃侃而谈,一连串地说下来,最后还反问了卫若兰一句,算是报以颜色。
“这……”卫若兰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他当然知道围城,也了解长期围城的情况,正如贾玮所言,人食人现象司空见惯。
既然食了百姓的将士,守住了家园,为人称颂,那确实人食人,在这种情形下,也连带着被认可了。
尽管这种认可,并无明确说出,但实际上,就是认可了。
人食人,是善行?这实在让人心惊!
卫若兰以往从未深思过此问题,眼下不由地陷入沉默之中。
其他人也一样,包括那些学子们,包括赵恒,都默默想着此问题。
其实,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明白此只是非常情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