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正逢夏末初秋,西秦二十万大军,南周十万大军,与蜀中正式开战。
三十万大军从三面入蜀。
“念之,秦兵一路破了我们的机关,现在已经在城外了。”
“什么?”正慢条斯理擦着剑的冯潇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骆云飞道:“看起来是机关图泄露。”
冯潇默了片刻,冷着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三十万大军,我们也有二十万,就算破了机关,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骆云飞匆匆退出去:“我去城门抵挡,你再想办法。”
带骆云飞离开。
屋内的周香香走出来,不紧不慢道:“舆图是我给我大姐他们的。”
冯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周香香继续道:“之前有个丫鬟是西秦的人,她来救我走,我恰好看到你的那张舆图,就趁你不在临摹下来交给了她。”
冯潇额头青筋暴起,伸手扼住她的脖颈,哂笑道:“原来你还是想要我死!”
周香香被他扼得双颊通红:“你杀了我吧!”
冯潇红着眼睛,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看着她眼里流出的泪,忽然又松开她,自嘲一般笑道:“原来我这辈子是注定了孤苦伶仃!”
周香香捂住脖子喘气,终于稍稍平息,伸手拉住他,却只是哭,半响说不出话来。
冯潇红着眼睛笑着看她:“既然你大姐千方百计来救你,你为什么不走?”
周香香昂头看他道:“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冯潇看着她,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
秦周大军如雷霆之势破蜀中城。
“念之,我们已经抵不住了。秦军喊话,说只要我们投降,他们可以不杀。”
冯潇哂笑。
周香香拉住他低声手臂:“写降书吧!大姐和哥哥他们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肯定不会杀你。”
冯潇将她的手拿开,淡淡道:“堂兄,你带香香从密道离开。”
骆云飞道:“那你呢?”
冯潇背上弓箭,手握那把随身的佩剑,淡淡道:“我曾经在西秦隐姓埋名过了十年,那种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的日子,我不会再过。成者王败者寇,我愿赌服输。”
骆云飞道:“念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冯潇讥诮道:“再等一个十八年么?堂兄,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我哪里都不会再去,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会留在蜀中。”顿了顿,他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周香香,“你带香香离开,若是她想回她长姐那里,等一切结束了,就让她回去。”
周香香上前抓住他大叫:“我哪里都不去,你也不准出去。”
冯潇默默看着她半响,伸手在她脖颈后点了一下,她歪歪扭扭昏倒在他怀里。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堂兄,香香就交给你了。孩子生下来后,你帮我好好抚养,不要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要让他像我一样,被仇恨困了一辈子。”
骆云飞双眼泛红:“念之,我跟你一起杀出去。”
冯潇摆摆手:“没必要大家都死,我们骆氏不能断了血脉,香香就交给你了。”
骆云飞痛苦地点头。
余后三日,蜀中城内腥风血雨,蜀皇骆念之及残部被困蜀宫门楼之下。
秦祯提着带着血的剑,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冯潇,虽然你做的那些事,我杀你十遍也不解恨。但是我答应过青青,饶你一命,只废掉你的武功,让你跟香香远走天涯。”
冯潇一身银甲全都是血,剑杵在地上,冷笑看着渐渐逼近来的人:“秦祯,你以为我会苟且偷生?”
秦祯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不用!”冯潇大喝一声,提起剑,朝他跃来。
秦祯正要拿抵挡时,忽然发觉不对,转头大叫一声:“不要!”
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一支利箭从他身后飞来,直插入冯潇的脖颈。他本来凌空飞起的身子,半途落下,单手持剑撑地,半跪在地上。
秦祯看到南周大军前方站着的一个十来岁的持弓少年,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那是南周的九皇子。
那支箭是从他的弓中射出。
而当秦祯再转头时,神色又是大变,原来是门楼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女子,她披着一头长发,下半身都是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
冯潇抽出咽喉的箭,像是有感应一般,跪在地上慢慢转头,他本来还带着讥诮笑意的脸,忽然僵住,惊恐地睁大眼睛,摇头哑声道:“不要……不要……”
然而周香香只是遥遥朝他粲然一笑,便从三丈高的门楼纵身跃下。
冯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飞身而起,张开双臂想要接住那道白色的身影,但到底只是抓了一片衣角。
两人一起滚在地上,似乎只是一瞬间,鲜血涌出来,铺开在地面,染红了一片。
秦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骆氏陵园。
骆念之的墓碑重新写了碑文,不再是那个五岁早夭的幼童。
他旁边立了一座新碑,骆念之之妻周氏之墓。
周珣一边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将手里的一包糖油饼放在周香香墓前,道:“妹妹,我封爵开府时,发誓要照顾你的,但是哥哥没有做到。这是油饼,哥哥亲手给你做的。”
他和周香香是双生子,那种痛几乎是噬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