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到了别院的傍晚,来了客人。英国公李敬业说他在附近打猎,因为太过尽兴所以忘了关闭城门的时间,他虽是将军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可为了打猎这样的事情这般进入颇为不妥,因此去找公主的护卫舒晔喝酒去,顺便留宿一夜。
李宸倒是没想到李敬业回跑到别院去,因此得知的时候,心中还觉得意外。但想了想,也没什么意外的,她搬到别院来,还有一部分心思也是盘算着有什么事情天高皇帝远,有什么人好比说李敬业、悟云大师这些人来,母亲大概也是当她有了身子比较闷,要找消遣而已。
但是李敬业也是来得正好,三天之后,他就要带兵前去镇压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的叛军,她恰好有事情要叮嘱他。
李敬业到来别院的晚上,洛阳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在院外飘着,屋里温着酒,淡淡的酒香弥漫在室内,李宸也没有假手旁人,亲自为李敬业倒酒,舒芷舒晔都在外面守着。
虽然美酒怡情,可李宸向来都不爱这些杯中物,如今有了身子,当然也不会喝,放置在公主跟前的,是一杯热好的羊奶。
李宸拿起案桌上的那杯羊奶捧在手里,笑道:“永昌没想到将军会来。”
李敬业抬眼看向公主,笑了笑,说道:“敬业带兵出行在即,临走前想见一见公主,请教公主敬业此行,该要怎么做。”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李宸既然希望他带兵镇压叛军,当然是希望他立功取信太后,他要是连这都不清楚,那也枉费了如今的地位。但如果不这么说,要怎么才能找个合适的借口,可以冠冕堂皇地见她。
他今日出来打猎是真,可在回程途中,听说了她在到别院的途中遇上了候思止的妻子拦轿喊冤。候思止是什么人李敬业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些酷吏全都出身底下,背后无家族支撑,靠的是心肠狠毒,手段异常残酷为太后所用。也因为这样,一旦太后不保他们,这些人全部都一无是处,求助无门。李宸到别院的事情,他也是前一天李宸的护卫暗中通知,候思止的妻子背后若是无人撑腰,又怎会知道李宸要到别院的事情?
他这么一想,就按捺不住了,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行动,来到了别院。到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毛毛躁躁,多此一举。
自己对于李宸而言,算是什么,不过也是一枚棋子。她下降之人是宋璟,如今腹中骨肉也是宋璟的。别人的妻子别人的骨肉,他来操什么闲心?
李敬业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于是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编起了蹩脚的借口,来跟公主说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来意。
李宸喝了一口羊奶,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并未拆穿英国公这个蹩脚的借口。
“将军想来早就心中有数,不必为此特别来问我。我对将军,其实是十分信任的。”
李敬业微微苦笑,说道:“但我对公主,心中是有所怀疑的。”
李宸看向他。
自从上次在白马寺与李宸见面后,李敬业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他总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从当年的不羡园开始,他似乎就被误导了。当时她说先帝的几个儿子不堪重任,自然便会有能者取而代之。如果那个能者指的是她自己,未免过于荒谬。
太后如果真的能登上皇位,虽然离经叛道,可也跟程务挺说的道理一样。太后是李家的人,先帝驾崩,她又有多年的从政经验,代几个儿子看管这江山,勉强也说得过去。毕竟她又不是不生不死,死后不照样得还政李家的子孙。
可李宸不一样,她是公主,即便她是先帝生前最疼爱看中的公主,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果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实现。以她这些年来谋划的种种事情看来,她心思缜密,不可能会做那样的白日梦。
这么说来,她是早就看出了太后有要称帝的心思?还是她早就料到了即使太后不称帝,也会在先帝驾崩后架空新皇?
李敬业觉得自己越想越乱,她在白马寺的时候说她只能保证在太后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依旧姓李。这么说来她是维护李家的,既然维护李家,为何不能联合常乐公主以及越王李贞一起逼宫,让太后还政当今圣人李旦?
李敬业将心中的疑问一个个列了出来,排了前后顺序,打算从最重要的开始问。
“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与公主一般,身上都留着李氏的血,如今他们起兵讨伐太后,若是失败必死无疑。届时太后若是将他们交给像是从前来俊臣之辈来处理,公主昔日的亲人们,或许无一幸免,公主想过吗?”
李宸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凉:“你想说什么?”
李敬业被她一问,顿时哑然。
对啊,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呢?谁都明白,即使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手中有兵力,可他们又不是朝廷的主力武将,并没有手握兵权,有的不过也是一些零散的兵力。他们起兵讨伐太后,不过是自寻死路。他这样问李宸,到底希望李宸说些什么?
李敬业想了想这些年来,自己心中的纠结。他记得年幼时的永昌公主天真烂漫,和他的阿妹一起玩耍,十分无忧无虑。可那些天真烂漫的岁月终究会逝去,大概是环境所致,先帝驾崩后的永昌公主机关算尽,与天真烂漫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宸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也大概明白李敬业的心思,她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