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已至,宣阳城却是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此处不及盛歌偏北,即使是冬天,也还不算酷寒。尤其一到月初的集市,恰好此时又接近年尾,因而街上便是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水云馆中的热闹情景不比外面街市上差许多,依旧是花红柳绿、莺啼燕喃之所,只是二楼的一间格间内,倒是安静了太多太多。窗边只摆放着一把琴,一名恬淡静雅的女子静默而坐,十指抚于琴弦之上,悠长清净的音律自然流出,如泉水般缓慢,却又不失活跃。
这里面的姑娘大多技艺超群,谁身上都不下两三种乐器与舞姿,并且各个温婉宁静,皆有诗书在腹,举止之间倒是不同于其他青楼。
而这水心怕是整个水云馆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了,她长相绝美,身姿曼妙,性情也惹人喜爱,宛若桌上那一盏清茶一样,不浓不淡,饮完之后却口齿留香。这也正是许多名人志士愿意和她共处的原因,只要你不多言,她便不多话,但是这静默并没有带给人丝毫的不适或厌烦。
另一侧的桌案后面,静坐着一个英武的男子,他微闭双眼,神态安然,嘴角似乎残存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不知是在冥思什么还是在凝神细听这绝妙佳音。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着,伴随曲子的节奏。
那曲子如同溪水,从幽绿的高山之顶远远流下,带着丝雨过之后的清新,时而舒缓,时而急切,悠悠扬扬,不细听难谙其中奥妙。犹如玉石坠落,又如鱼戏莲间,这佳曲只有从水心手中流出,才可谓绝妙万分。
可是忽然一声突兀的开门声,将这美妙的享受乍然打断。齐煜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眸,而是依然保持原来的姿态神色,手指也未停下敲落,似乎还没从音律中走出来。
只是那琴后面的女子却突然停下,收回了双手,抬眼望向正对的门边,目光碰到门口那人之后,便又缓缓地垂了下去,脸上还是一片淡然,而身子却已经站起来了。
“花宁姐姐。”
只见门口那女子一身海棠红衣,容貌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仿若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竟不像是世间该有的女子,说她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她盈盈独立,眼角的妆容分外妖艳,表情的冷漠丝毫掩盖不了其通身的魅惑。
“你先出去吧,我和陈公子有话要说。”她的语气不缓不慢。
待那水心出去,片刻宁静后,齐煜才睁开了眸子,望向走进来的花宁,嘴角邪魅一笑,“来得不晚啊。”
花宁冷笑一声,目光轻轻掠过他,坐到了他的对面。
“水心好歹也是你的人,为何你每次见到她,总要这般冷漠呢?”齐煜微笑着问她。
“怎么,你心疼了?”
齐煜轻笑一声,道:“天下英豪皆爱美人,我齐某大小也算个人物,总是要怜香惜玉的吧?况且,你和水心各有优长,水心善音律,你善舞韵……对了,你的乔舞啊,上次被叶英看见,连连称赞不休呢。”
花宁脸上并没有半分愠色,而是眼角带着笑,依旧凝视着他,不慌不忙道:“你把我叫来有何事呢?你要知道,我在宫中如履薄冰,若不是借着给梅月司买药材的名义,我可不那么轻易能出得来。”
“怎么,最近梅月司有事要做吗?”
花宁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抹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大王越来越不信任我了,他安排了很多眼线在梅月司,最近我总觉得,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你说,这是为何?我都已经来凉禹三年了,这三年来,梅月司为他做的事不下数十件,他为何还要对我起疑心?”
齐煜一听,眉角微微挑起,缓缓道:“看来,是和这件事有关系。”
“哪件事?”
“你知不知道,最近凉禹的边境不太太平?”
“不太太平?”花宁眉心稍稍蹙起,“你是说……”
“西境。”
花宁微微一怔,即刻后便又坦然了,眉心舒展开来,反而换成了一派悦然,轻睨着齐煜,笑道:“原来如此啊。”
齐煜见她笑,自己也轻笑道:“呵,你还笑得出来?你可是乔疆人哪,又在宫中,大王没把你驱逐出来就算好的了。”
“大王有需要用我的地方,自然不肯放我走。”她的语气放缓,“我走了,谁来替你们大王摆平那些他看不惯又不好下手除掉的人呢?”
齐煜轻轻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仰头饮完。
“自你三年前从乔疆把我带过来,你们的大王便离不开梅月司。世人皆知,论毒蛊炼药之术,五国之内,无人能比得上我们。而你们大王又‘求贤若渴’,不惜花费周折派你去乔疆把我带来,他又怎敢让我消失呢?”
花宁款款道来,阴柔的话语配上她美艳的面容,令这话又增添了一种笃定的感觉。
齐煜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酒香的微醺令他的眼神迷离起来,他抬起右手,轻轻划上了花宁的脸庞,喃喃道:“可惜啊可惜,你这样一个美人儿,大王怎么就从来不……”
还未说完,花宁便一掌拍下了他的手臂,冷冷道:“你想要大王怎样?齐煜,你别忘了,我当初答应跟你过来的原因是何,别一眨眼就给我装糊涂。”说罢,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了窗边,望向外面的街市,“我在我乔疆呆的好好的,我的水云馆,我的师父,都在那里。是你,是因为你,我才来到了这地方。师父死了,水云馆的人也勉强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