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已是艳阳高照。
“铃儿——!”唐谷溪大声喊道,直身坐起来,头上虚汗直冒,将鬓发全都浸湿了。她大喘着气,左右四顾,却发现,自己身在屋中,而非临江河畔的大街上。
林宅,漱石园,自己的屋子……
铃儿呢?众人呢?林寻呢?她为何会在屋里,方才不是还在街上吗?
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梦。
唐谷溪闭上眼,用袖口擦了擦虚汗,眼前不停飞过铃儿坠楼的景象,一团红衣飞速降落。它是那么逼真,那么逼真……
这明明就是真的。
“唐姑娘,你醒了。”
一声平淡的嗓音响起,唐谷溪不用扭头也知进来的是谁,她坐着不动,直愣愣地盯着眼前发呆。待那人走近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铃儿呢,铃儿呢?!”
冯昀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即刻又镇定过来,她面上苍白,眼眶略微泛红,望着唐谷溪笑了笑,笑容无比勉强。
“谷溪,还是先吃了药再说吧。”她将唐谷溪的手拿下,转过头去拿药碗。
“昀姐!”
冯昀侧着头未动。
“这不是梦对不对?这是真的……”唐谷溪死死盯着她,眼圈瞬间变红,在那苍白的脸上更加刺目,“昀姐,铃儿……铃儿在何处?林、林寻呢?”
她见冯昀不说话,掀起被褥下了床。
“唐姑娘你要作甚!”冯昀一把拦住,两手抱着她,“是,我告诉你,铃儿没了,铃儿死了!你出去也没用,这已是第二天了,不信你看看外面!”
唐谷溪的身子不再动弹,顺着她的手势向外望去。
窗外一片艳阳天,看样子还不到午时。
昨日的成亲时刻正是黄昏,她竟睡了整个长夜,后来的事全然不知。
日光透窗而入,檐下的叶子在轻轻摆动,蝉鸣阵阵传来。冷寂而燥热。
“可是,我记得最后师父……”
“是,师父去救了,可是……”冯昀的声音带一丝哽咽,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并未救下来。谷溪,这已是事实了,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因为,有人比你更难……”
“……我不懂。”
“昨日师父是接住了铃儿,可是,当他们落地时,发现铃儿早已……她是下了死心的,可是看见我们都来,知道定会有人救她的,因此,才想了别的法子。”
林肃接住铃儿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所有的一切皆于事无补。铃儿双眼紧闭着,头向下弯,细长的脖颈上,冒出汩汩鲜血。他们甚至都未看到,她是何时自刎的,在跳下的那一瞬,她手里分明毫无利器。
最起码,是他们没看到有任何利器。
半空接住又如何,高楼坠落有如何,她既已想死,总会想尽法子去死,无人能拦。
“人要是想死啊,谁都拦不住……”
昨日那句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再次传入了她的耳内。
人若是想死啊,谁都拦不住。
铃儿即将成为林寻的发妻,却在成亲前夜遭受如此大辱,她不敢声张,不敢反抗——上元节之夜在林肃二人面前的那一跪,那一晚的铿锵之词,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早已不敢奢求太多……
在偌大的林宅中,比起石茵,她与叶瑾云无半分血缘关系。比起冯昀,她不是林肃的得意弟子,更不是叶瑾云的心腹之人。比起林落,她不姓“林”……比起她唐谷溪,她不是他们一家都在等候的人。
于这个家中,她分量太小,太过微不足道。微小到,即使是被李青峰欺负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忍辱负重,只能一忍再忍,心心念念祈盼着,祈盼嫁给林寻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
唐谷溪渐渐恢复过气息,从冯昀怀里慢慢爬起,坐到了身后的床上。她静静望着眼前,气息越来越稳,心跳越来越慢。
冯昀低头看着她,抹了抹眼角,将汤药放在一旁,转身走了。
在她转身的最后一个瞬间里,其眼角闪烁的泪水,映入了唐谷溪眼角的余光里。
冯昀,她心里可曾有过一分悔意?
那天,若非她在身后将自己拦住,唐谷溪怕是早已叫住铃儿和石茵了。或许,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铃儿,铃儿,你为何这么傻?
你家中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也在众目睽睽下死去,独留你一人,再大的风浪你都过来了,又有林寻在你身边,你何须再怕呢?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再多等等?
林寻,林寻,你是她唯一的支柱,连你,也不相信她……
念及此,唐谷溪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往日欢声笑语的小院,此刻是一片寂静。铃儿的房门紧闭,里面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
出了漱石园,在往外走,直走至凉亭之下,唐谷溪才隐隐约约听到哭声。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在此处。抬头望去,石阶上那个小小凉亭,是当初他们初来时,她和林寻在底下练武,铃儿便是站在那个地方看的……
后来,铃儿最常去的地方,亦是此。
“林寻。”
她低低叫了一声,站到亭檐之下,望着眼前那个蹲在地上、蜷缩哭泣的人。
林寻听到声音,浑身一震,转过头来,红肿的眸子一下子撞入唐谷溪眼帘,她心里一阵生疼,难受至极。正欲说什么,只见林寻忽从地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