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直感到一阵冷意扑面而来,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他太了解了,以至于她的一言一行、话锋转折,他都能敏锐地感觉到,究竟是何意,究竟关何人。
他眼眸微睁,目光缓缓划过这间牢房,污秽的墙壁,冰冷的铁栅门,头顶一扇极小的窗子,透进来微弱的光芒,闪着他的眼睛。
这是牢房,这是乔疆重犯的牢房。
他第一次醒来,是在一个月以前……
彼时,两国之战方休,战火初平。乔军返朝,气势威凛,举国欢庆。此战,虽说未占得凉禹一城一池,未获得土地半分半豪,然而却将其武贲军屠杀将尽,大大灭了凉禹的气势。如此一来,何愁有朝一日,不会铁蹄踏平凉禹呢?
花宁以白羽之名,赴战场领军杀敌,又因与敌国侯爷互通,交换条件大胜了敌军,回来后饱受文瑶王后的赞誉。
自此,她不再以白羽殿下自称,恢复正名,堂堂正正地做起了她的女将军,人称“华将军”。
牢狱内阴暗不已,冰寒迫人,又是数九寒天,齐煜身负重伤,胸前挨刀,自然抵挡不住此般严寒。彼时他尚未苏醒,仍处于生死不明之际,若非请来乔疆的名医全力救治,外加在王宫疗养了数日,他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
能得此厚待,全仰仗面前这位女将军。
只是,后来再次昏迷,不省人事……第二次醒来,便见自己身在这牢房中了。
“你终于肯睁眼看我了?”花宁眯着眼,冷冷一笑,“齐煜不愧是齐煜……我说这样一句话,就刺痛你的心了?”
她俯下身,将脸逼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齐煜微睁的眸子里,一片漆黑,眸色深如湖水,他定定地望着她,不言不语,无波无澜。
花宁轻笑一声,眸光转动,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衣衫破烂不堪,肮脏褶皱,其人蓬头垢面,大失光芒,丝毫不见当日齐家旗下少将军的影子。
她的面容有一刻的黯淡,不过很快便消失。
“花宁……你何不杀了我?”
“你想得美!”
初闻他的声音,花宁先惊后怒,直起身来,狠狠瞪向他。
“让你白白死去,岂不便宜了你?齐煜,你到如今还说出这般话来,也不枉我将你当一条狗来看!我才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做的事情还多呢,就算死……也需我来定时候,记住了,你的命,现如今是我的。”
“我的命……是谁的不要紧,只是,我且问你一句话……”
花宁微微动容,眉头微蹙。
“我既还活着……那,可有其他人……”
“没有!”花宁打断他,“你给我听清楚了,此刻,我让你作甚你便作甚,你没有问我话的权力。你当你还是凉禹的少将军呢?给我看清楚了,此地为乔疆,为我乔疆的牢狱!你,是我乔疆的重犯!”
说着,她怒火又喷出来,一把拽住了其胸前的衣襟,“你是我的重犯,你命不值钱,你卑如草芥,若非我,你早死在疆场了,尸骨被狼叼走了,谁会去救你?你看看你此刻,是个什么样子,你的林落妹妹看见,不知会作何感想!她会去救你?不会,她不会!不仅不会,是她,是她亲手把匕首插进你胸膛的,是她要你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发抖,眼圈通红。
水心低头抹着眼泪,神情凄凉。
齐煜的眸光几经变动,愈来愈深,他注视着花宁冷艳无双又无比狰狞的面孔,心底突然生出一阵悲凉,眉头微蹙,眼角微微湿润。
“花宁……你莫再执迷了,我齐煜是个什么人……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年华?”
花宁不再嘶吼,只盯着他不出声。
“我……并非如此,你可知,那匕首……”
说至此,齐煜咳了几声,水心赶忙轻拍其胸口。
“林落……她并非要杀我,”他继续道,“是我自己……我自己,要她杀的。”
花宁一愣,“你说什么?”
“是我逼她的,逼她用刀杀我的……”齐煜重复了一遍。
此言一出,花宁神色顿变,脸孔煞白,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隔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是你……是你让她杀你的?是你让她用刀刺进你胸膛的?”
齐煜看着她,不言语。
“这不可能!”
花宁一声嘶哑的吼叫,从地上站起,眼泪夺眶而出,血目贲张,指着地上的人:“齐煜、齐煜!你竟为了不落入我手,让她亲自结果你的性命!你……你为了不见我,宁愿一死了之!你竟如此恨我,如此厌恶我?!”
当初战场之上,二人多次交战碰面,齐煜如此聪明,怎会看不出来那个“白羽将领”便是她?他深知,武贲军大势已去,他若不死,必会为敌军掳去,而又深知花宁心意,一旦自己被押回乔疆,必当为她所控!——正如现在一样。
一切,一切全被眼前这个人算计了去。
他竟不惜性命,宁愿让林落亲手杀了自己,也不愿落入她手中!
花宁再也遏制不住,气得眼泪直掉,面色铁青。指向水心,对她怒喝道:“出去,你出去!”
水心被吓得无法动弹。
花宁如同疯了一般,大吼:“出去!给我出去——!”
水心泪流满面,只好将齐煜放下,低头掩面而去。
花宁深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呆呆望着前方,面颊时红时白。少时,气焰终于压了下去,她眸光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