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溪愣了一下,扭头望向窗外。
“这便是江州所造的箭?”苏寅的语气里有忍不住的的兴奋。
“正是。”
“你从何处找到的?这里竟也有卖?”
“安陵君说笑了,江州云砂箭是凉禹最有声望的,自然各地都有卖,只是安陵君往常住在宫里,不常见罢了。”
“我以前听宸哥哥说起过,此箭名为云砂箭,是因其箭头为朱砂所染,又因其锋利无比,箭势凶猛,有如飞云,便称其为云砂箭。陆卫哥哥,我说的对吗?”
“对,安陵君所言不差,一字不虚。”
唐谷溪心中一震,呆呆地收回头来。
太妃见状,目光悠悠划向窗外,深邃宁静,停了一刻又转过头来,示意唐谷溪出去,不必理会她。
唐谷溪正在纳闷陆卫为何会在此处,见太妃示意她走,料定太妃是想让她与陆卫见面,以谈苏宸之事。却不想……她此时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
出了门后,见小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手里拿着一把箭反复玩弄的苏寅,他的对面,是一身粗布便衣、腿脚不灵便的陆卫。
陆卫看见她,满脸的惊愕,显然未料到她会来。
唐谷溪皱了皱眉,站着不动。
苏寅见她出来,忙雀跃地跑过来,笑道:“谷溪姐姐,你看,这是云砂箭,之前宸哥哥教我骑射时,口头提到过此类箭。我想着,如今多有闲暇,也不似宫里有人看管,不如买来练习射奕,姐姐看如何呢?”
“好是极好的。”唐谷溪微笑,“只是你要当心,既然它如此锋利,如此飞快,便不能掉以轻心,只当玩乐,别让太妃担心才好。”
“那是不会的!”苏寅仰着头,大声道。
唐谷溪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之前,你宸哥哥也教过我射奕,那时还在离山脚下,军营休整时日,我们在林子里采野果、比赛谁射中的树多、谁射出的箭远、谁的箭更快……
我骑马舞剑还好,说到射奕上,自然是没你宸哥哥厉害了。他见我气不过,便温言款语地过来,好说歹说,教我射箭……谁能料到,玩了一天,跑了一天,早累的筋疲力尽了,索性坐下靠着树干打起盹来,天黑了也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就睡着了。
——啊?你们在树林里睡了一夜?
怎么会。后来,他好像背我回去了,我记不清了,模模糊糊间,听到林落和齐煜的说话声,他们两个……大半夜出来,竟是为了找我们,呵呵。
——落姐姐和煜哥哥?
是啊。
——他们现在如何了?
他们现在……你不知道?齐煜去了疆场,也带着林落去了,后来,我随林寻去了西州,再后来,林落回来了……可她不说话,也不告诉我真相,我很生气,就偷偷跑出来了。至于齐煜……他和你宸哥哥一样,也留在沙场了,不回来……
“唐姑娘?唐姑娘?”
耳边传来了一阵声音。
唐谷溪扭过头,发现陆卫已站到了她的跟前,而苏寅拿着那箭,早跑到一旁玩去了。唯有她自己,还愣在那处失神,形容呆滞,胡思乱想。
“陆卫未料到姑娘也会在此,不知姑娘何时来的,是要回去了吗?”他微微躬身,两手交握于半空。
陆卫对她,一言一行,皆是如此恭敬。
唐谷溪笑了笑,故意问道:“此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陆卫,你不声不响,便离开了将军府,让琉璃姐姐和司马将军好找。难不成,在你们武贲军营中,你也是如此我行我素,不听命令?”
陆卫一闻此言,早被唬住了,神色慌乱,头垂得更低,“姑娘误会了,陆卫并非不告而别,而是临走前,曾在屋里留了字条,想必是将军没有看到。至于姑娘所说的……武贲军规,陆卫自是不敢违抗,从没有过我行我素一说,今日之事——”
还未说完,只听唐谷溪鼻中发出一声轻笑。
好似鄙夷,又好似嘲讽,好似不屑,又好似生气……陆卫及时住了嘴,心中忐忑,不敢抬头,只得兀自猜度着。
唐谷溪淡淡一瞥,忍着笑,敛容说道:“你抬起头来。”
陆卫没动。
“抬起头来吧,我方才……是唬你的。”
陆卫闻言,面有怔色,将信将疑,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唐谷溪凝视着他的面容,忽然感伤起来,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太妃和苏寅,才过来照顾他们的。只是,现如今你也身有不便,如何能——”
“陆卫能。”陆卫突然打断了她,斩钉截铁,“姑娘,陆卫还不是个废人。太妃和安陵君一弱一小,府中不能没有亲信,陆卫虽腿脚不便,然毕竟习武多年,无论如何,也比那些侍卫强。”
这一番话,说得唐谷溪怔住了。
她知道,陆卫说得对,并且她也是这样想的。看陆卫此刻的面貌,大改之前颓靡之风,言语也不再轻生消极,他明白了,他不是个废人,他也明白了,不能一直沉溺于殿下死去的愧疚中。他应重新振作去来,至少,他还有事可干,至少,他还可以来照顾太妃和安陵君……
他能这样想,唐谷溪自然欣慰。只是,她不知他是受了何影响,才变了心境的。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唐谷溪点点头,“那便留在此处吧,萧太妃和苏寅……需要你。”
言毕,她轻轻笑了。
陆卫面颊一阵抽动,眼里星光四溢,绽放光芒,无比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