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怔在那里,一时愣住了,沉默良久才明白过来,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全然安定下来,接着,便垂下眼去不再说话了。
只见唐员外双目圆睁,双唇紧闭,目光如剑般射着唐谷溪,眸光里的火焰不断蹿跳着,刚有了血色的面颊也瞬间变为一片铁青,瞪着唐谷溪不知多久,才大声喝道:“放肆!你怎敢用这个态度与为父说话?礼分何在,孝义何在!”
被父亲这一吼,唐谷溪气势立刻便降了下去,仔细一想自己也确实太过鲁莽了,便低下头来嗫喏道:“溪儿……溪儿知错了。”
唐员外目光由火变冷,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今日我昏睡一天,你作为儿女,可否来看过为父一眼?”
“溪儿来过了,只是当时您正在沉睡,我等了一个时辰……见您还未醒,就走了……”
“那你是为为父的病而来,还是为此刻所问之事而来呢?”唐员外冷冷道。
唐谷溪满脸涨红,头低得更低了,很久才小声道:“溪儿,是为了这两件事而来。为前者时,是因怕您再度上火,就徘徊不定、不敢前来。为后者时,是因事情重大且紧急,因而不得不来……”
“哼,罢了,我若与你计较,倒真的要叫你母亲取笑了。”唐员外摆摆手,垂下头来咳嗽了两声。唐夫人赶忙抓起手帕抚上唐员外的后背,轻轻地拍打,嗔怪道:“她不过是不善表达心意罢了,你又何必着急上火?”
“爹爹,现在可好受了些?”见父亲一阵疾咳,唐谷溪确也心生担忧。
“好了,比你气死我得好。”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唐夫人嘴里责怪道,手里却去取桌上的一盏茶,唐谷溪见状,赶忙伸手给母亲端了去。
唐夫人轻轻瞟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来,一边低垂着眼眸去喂唐员外喝水,一边有意无意问道:“你刚才说,你父亲的生意怎么了?说到底,你一个女儿家,实在不该管这些事的……”
唐谷溪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咬咬牙道:“父亲,您平时走南闯北,不是净做一些丝绸瓷器的买卖吗?可除此之外……您还有没有做其他生意?如果……如果真和朝廷扯上了关系,还望您能……”
话未说完,那盏茶杯“簌”地被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唐员外脸色酱紫,胡须上还挂着刚才喝茶挂上去的点滴茶水,怒目瞪着唐谷溪,浑身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那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唐员外胸膛深处挤压而来的。
“父亲,您真的……”
“说,谁告诉你的?”唐员外半个身子直起来,好似浑身一震,顷刻之间竟不是病体了,浑身变得有力,眼眶发红地逼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溪儿……溪儿只知道您要往北境之地运送关于从军的货物,别的……一无所知!”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又一瓷器落地。
唐夫人手中的那把青花瓷勺,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竟也从指尖轻轻滑落了下去,落在地上成了边缘分明的两半。比起方才那茶杯的猛烈破碎,这道响声倒显得清冽细微,但又由于此刻的分外安静,使那一声响增添了格外的震撼和惊心。
“你说什么?”唐夫人缓缓转过来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恐惧,这表情令唐谷溪意想不到,更使她惶恐不安,“溪儿,你方才所言……确定没半点假话?”
“溪儿不知事情原本的真假,但方才所言却没有本分虚假。”唐谷溪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即刻她又恍然惊醒,原来母亲是不知道此事的,如此说来,那方才他二人在房中私密谈话……又是谈论的什么呢?
“那又如何。”唐员外这时倒一点也不震惊了,脸上更没了怒气,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是为朝廷效点力,凭着这一丁点四方的人脉与通道,运些军中所需罢了。你们二人,又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爹,我虽从未见过太公和伯父,可是自小便听说了他们的事。父亲,难道……您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唐员外听闻此言,两眼还是直愣愣地盯着他,却发不出一句声音来,僵持片刻,他的后背渐渐软了下去,最后重新靠在了身后的玉枕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这事与他们无关!”
“自然与他们无关。”唐谷溪口齿清晰地回应道,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父亲细微变化着的脸,“斯人已逝,生者做的任何事当然和他们没有关系。可是,父亲,您如果做了所违良心、背信弃义的事,上天是看得到的。”
天已深黑,像是吹来了一阵风,烛台上的火焰随着那阵微风乱舞,一时间厅内明暗恍惚、人影模糊。除了烛火烧飞虫时噼里啪啦的作响声外,此时屋内安静如斯,只剩下唐员外胸腔里深沉的喘息声。
而那束女儿直射过来的目光,此刻竟也像来了山崩海枯的咆哮一般,令他不敢直视。
“你简直……一派胡言乱语。”良久,他轻喘着气,吐出了这几个字。
唐谷溪微微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溪儿话说至此,也不想多言了。至于今后……您如何做,溪儿也不再干涉……父亲好生养病,溪儿先回去了。”说罢,唐谷溪微微转身,向母亲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