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叶瑾云与林肃并排而立,对面,是微微躬身的周伯,低头不语。
房内幽静清香,肃整洁净,三侧的墙壁上,皆靠着一大排的书橱,书橱上面,罗列着各色各样的书籍。空隙处,则挂着各式各样的剑器。
新年的头一天,林宅上下,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气。若说唯一的可喜之处,那便是林落回来了。
“老爷,夫人,您二位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进林家这许多年,一直仰仗夫人老爷及骆妃娘娘的恩情,才得以管家自居,苟活于今日的。您二位,又何必在今日为难于小的呢?”周伯幽幽叹了口气,“别说是西州,就说这宛都城,神医也不在少数,通这毒性之物的,亦不在少数。而小的弃医多年,与他们相比,那便是不值一提啊。”
听他道完,林肃与叶瑾云皆不发话,面上风轻云淡,似乎笃定周伯最后一定会答应他们似的。
林落自小不在西州,可周伯对她的喜爱,那是远在林寻之上的。每年回来,即便就那么几天,周伯也会带她上街去玩,买各种好吃的,宛若亲孙女一般对待。此刻,林落受毒躺在床上,周伯怎会坐视不管、置之不顾呢?
可是显然,迈出这一步,需极大的勇气。
“周爷,难不成,还要我二人给你下跪么?”林肃见他不为所动,开口劝道,语气恭敬,“落儿无端中毒,那大夫又是宛都数一数二的名医,这是你我二人皆知的。可即便是他,也无法得知落儿身上之毒为何物,可想而知,其他神医,又有几个能呢?不知其源便无法为其根治,难不成,您还想看着落儿,因此死去么?”
一闻“死”字,周伯浑身一颤,身子险些不稳。
“是啊,周爷,你在我家多年,那是亲眼看着落儿长大的,此刻能救她的人,只有你一个,且是近在眼前,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哎……”
“当年,您为太子排毒攻火,在十万火急之中,力挽狂澜,拯救了太子一命,而今,却不能救一个小小女子么?”叶瑾云目光炯炯,神情诚恳,“周爷,此处为我家,为我家啊……不是宫里,不会有人看见,更不会走漏风声,您又何必担心——”
“夫人。”周伯的声音沉沉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微弱却又坚定,“您别说了……小的,去。”
只要能救了落姑娘,那他赔上性命又如何?一把老骨头了,还在乎这短短几年的寿命?更何况,夫人老爷待他有恩,骆妃娘娘更是恩重如山,林落是娘娘带过来的孩子,即便与她无半分关系,那也终归是她的人。当初他为骆妃所救,今日还她也是应该的,哪有推辞的道理?
再者,正如夫人所言,此处是林家,不是宫里,他有何可担心的?活至今日,若还为此担心,那他也枉活这一世了……
想至此,周伯心中明朗如镜,再也不犹疑分毫了。
“夫人,老爷,您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周伯说罢,面色坚定,朝他二人微微作揖,转身走向了门口。
“周爷,”叶瑾云叫住了他,“多谢您了……多谢。”
周伯苍眉微皱,没有作声,片刻,叹出一口气,走出了门外。
……
漱石园内,唐谷溪正和林落说着话,不过多时,就听见院里有叫“爹、娘”的声音,一想,便知是师父师娘来了。
起身开门,果见林寻和铃儿跟在师父师娘后面,走上了台阶,来至屋门口,旁边还多了一个周伯。
“落儿她醒了?”师父问。
“醒了,师父,师娘,快进来。”唐谷溪忙让进屋里。
林肃等人走了进来,转过身,一眼看到了榻上身着单衣的女子,她面色如纸,形容憔悴,然眉宇间尚保留一缕英气,俊秀仍在,桀骜不灭。
此刻,她正扭着头,痴痴望着他们。
三人不由得一怔,竟不动了。
“师父,师娘……”榻上的女子低喃一声,就要爬下床来。
唐谷溪心口一紧,正欲说什么,只闻叶瑾云一声“别动”,林落便停在了那处,身子不动了。
“不要下来。”叶瑾云走近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下来,好好躺着。”
林落的面容略显茫然,似乎还未明白过来师娘为何意,她望着师娘的脸庞,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怎么,话也听不明白了?”叶瑾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让你躺着便躺着,都这副样子了,还想下来作甚?”
说着,她上前去,将林落扶在了软枕上。
林落木木地靠在后面,身子不动,微低着头,隔了良久,才嗫喏道:“谢师娘。”
“寻儿,你先带溪儿与铃儿出去。”林肃转身对林寻说道,“未有我允许,不得进来。”
林寻一脸迷茫。
“还不快出去?”林肃面有厉色。
“师父,您们这是要……”唐谷溪鼓足勇气,小声开了口。
“我与你师娘有话要与落儿说,事不尽详谈,此处多有不便……你三人,还是出去为好。”
话说至此,唐谷溪也不好再问,只得懂事地点点头,同林寻二人出去了,掩好门。
门外,林寻三人朝外院走去,闷闷不语,各怀心事。
唐谷溪的心事在于,林落方才口中所言,是真是假还说不定——她回来的也太过唐突、太过意外了,远方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闻所未闻。事至如今,她也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