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疆,丞相府。
孟冬将尽,空中刮来丝丝寒风,吹得青石板上的残花枯梗不断翻滚、飘散。
后花园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素衣白裙的女子,她容颜素洁,不施粉黛,眸光清淡地望向前方,在视线的尽头,一树的木槿开得绚烂,妖艳多姿,旖旎秀美。相比之下,她的容颜苍白无光,黯淡失色,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元气,一副柔弱的萎靡之态。
可是纵然如此,如果细看的话,依稀能在她的身上看到绰约之美,任大病小伤也阻挡不了的精致五官,艳美多娇。
“你看,她又坐在那处呢……”
“哼,你管人家在何处了,人家如今又当回了四小姐,哪儿有我们这些丫鬟评头论足的份儿……”
“……四小姐?啧啧啧,谁不知她的娘亲当初就是个卑贱的丫头呢,也不知哪里使得狐媚子招数,勾引的丞相……”
“你小声点儿!当心让……”
“那又如何?反正她也没了武功,如今大夫人二夫人皆在,丞相又听这二位夫人的,我们何须怕她呢。”
“行了行了,有人来了,快走吧。”
二楼的连廊上,两个丫头躲在圆柱后面细碎地说话,不过很快,在看到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从长廊走来后,她们忙拿起手中的东西,转身走开了。
连廊的尽头,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也是一身素净衣裙,只不过相比起底下的白衣素裙来,显得更加粗糙一些。既不像下人丫鬟穿的,也不像府中小姐穿的,可不论怎样,再粗制滥造的衣裳穿到她身上,也别有一番风韵。
驻足在这栏杆后面,朝底下的女子望了一眼,眉头微锁,转身便顺着楼梯走下去了。
听到身后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石凳上的白衣女子微微侧头,眸光稍稍滑动,无神滞缓,脸色一动不动,静如止水。
蓝衣女子站到她的身后,轻启双唇,欲言又止。
“其他姐妹们……都走了?”白衣女子动了动嘴唇,有气无力。
“嗯,走了。”
“那你也走吧。”她苦笑了一声,眸光一阵颤抖,“反正我如今什么都没了,你又留在此处何用?我连自身都保全不了,别说你了……”
蓝衣女子垂头沉默,抿了抿双唇,柔声道:“可是水心……也别无去处了。”
“是啊,”她又冷笑一声,“你也别无去处了……若是还有去处,恐怕你此刻也早就走了吧。我真是高估我自己了,大难临头,身边竟一个也不剩……”
“花宁姐姐,水心不会走的。”那女子道,“前尘旧事……水心不愿再提,可是水心不会忘了,当初是花宁姐姐收留我俩的,若非花宁姐姐,我和妹妹怕是也早就没命了……”
听到这话,凳上的女子一阵愣神,脸上的冷笑消失不见,眸中好似起了一层浓雾,面容悲怆凛冽,双唇轻轻颤抖。
秋风微起,地上的残叶呼啦着向远处飘走,两个女子的衣衫随风摆动,身上添了些凉意。
“水心,你记恨我吗?”
“……恨,也不恨。”
“呵,你妹妹的死……你不怪我?”
“怪……”
“你曾经,也想要杀了我吧?”
“……”
“想把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是不是?”
“……”
“你说是也无所谓,这世间想杀我的人太多了……纵使是他!也一步步将我玩弄、怀疑、抛弃……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可悲的是我……其实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对我心不诚,可还是对他放松了警惕。”
她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泪光闪动,死死凝视着前方的木槿花瓣,最终将眼中的泪收了回来,眸光变得猩红凛冽。
“若非如此,父亲也不会废了我的武功,我也不会被文王后所丢弃……他们用我之时,视我如珍宝,不用之后,就弃之如草芥……和他一样,他们都一样!”她一掌拍在了冰凉的石桌上。
“花宁姐姐!”水心忙坐在一旁,抓住她的手臂,摸到的却是如寒冰般的手指,她的心头不禁微颤,“花宁姐姐,你大病初愈,才刚下床几日,还是不要动怒了……外面风凉,水心这就扶您回房去,走吧,花宁姐姐。”
花宁坐着未动,眸中的猩红渐渐隐退下去,重回一派冰凉清淡,慢慢抬起目光,睨上了水心的脸庞,凝视良久。
水心干咽了一下,柳眉微锁,满含担忧地望着她,默不作声。
“水心……”
水心点了点头,等待她的发话。
花宁盯着她,似是陷入冥思,隔了良久,才摇了摇头,眼中忽然凌厉起来,眸光深沉漆黑,遒劲焕然。苍白的脸上像是点燃一束神光,顿时熠熠生辉、容光焕发起来。
“花宁姐姐?”水心莫名感到了一阵不安。
“水心,我要去见王后,”花宁说道,“我必须见她一面!”
“可是……可是王后并不想见你啊。她和丞相大人早已说好了,把四小姐留在后院,除衣食起居外,不得外出,也不得让外人入内……”
“他们是想让我死!”
“这……”
……
水心不再说话,园中一派寂静。
“谁说外人不得入内了!”
只听垂花门外响起一道朗润的声音,二人扭过头去。
只见白羽一身银白裘袍走了进来,眼带笑意,面含春风,站在门下望了她二人一眼,大步走了过来。
花宁微微皱眉,呢喃一声:“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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