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仪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她今儿个回来之后把体己分给众人,恐怕也是故意的--虽然今儿个白天在宣明宫受足了冷落,但许是陛下只是不见她,没有给她难堪的缘故,她到底还是不太下得了决心!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让服侍她的宫女生疑之后,好来报我。”
“我要是去劝她呢,她就顺理成章的打消这个念头;”
“我要是不去呢,她就有理由劝说自己,没人在意她,没人喜欢她,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从而有勇气自.尽……我真不知道当初太后娘娘特特挑了她入宫,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何修仪大家出身,谨言慎行是从小学起,进宫之前,又被家里人反复叮嘱过隔墙有耳,平常即使在内室,很多话也只在心里想想,从不出口的。
但此刻实在同情薛嫔,也顾不得还在风雪交加的宫道上,直接站住脚步,轻声道,“明知道陛下经过小崔氏之事后,最厌恶的就是跟小崔氏相似的人了!却偏偏拣了薛嫔进宫,平白叫她受这些难堪,如今更是叫她走向了绝路!这么做,对太后娘娘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需要折磨区区一个宫嫔来取乐吗?”
“娘娘快不要这么说!”侍女听得脸色一白,赶紧四顾--三更半夜的风雪里,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但她还是扯着何修仪的袖子劝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咱们可以议论的,何况薛嫔主子经过您的劝说之后,不是已经打消了死志了吗?”
何修仪吐了口白气,望着沉甸甸的夜幕,嘿然道:“可是你想过没有?陛下那么讨厌她,即使将来陛下平安无事,且得到不错的供奉,连带咱们这些人也依旧有锦衣玉食的待遇,但对于薛嫔来说……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处境的话,如何修仪这些人还能有生个孩子做伴的指望,除了被软禁在一定区域之外,她们跟嫁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薛嫔的话,却意味着这一生都要守活寡到死了。
到时候大家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她,而她还这么年轻,又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煎熬?
侍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修仪,所幸这时候正殿到了,她道:“娘娘,咱们快进去吧,您的披风都沾了不少雪了!”
……这天奇宝宫正殿的主仆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入眠。
何修仪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
她入睡的时候还盘算着等会薛嫔来给自己请罪时,要怎么继续开导这个同伴?
但不久后,她却再次被从睡梦中推醒。
推醒她的人仍旧是她的陪嫁侍女--侍女的脸色非常难看:“娘娘,薛嫔没了!”
何修仪愣了好一会,才猛然坐起:“你说谁没了?!”
她没有听错,正是薛嫔--她走的时候还睡得平静安稳的薛嫔,她方才还思索着要怎么宽慰的薛嫔,已经没了!
而且没得非常惨烈:薛嫔没有选择妃嫔自.尽常用的方式,比如说投缳、吞金、触柱、服毒这类,而是用一支金簪当作匕首,硬生生的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结束了年仅十五岁的一生!
寻常闺阁少女是不太清楚心脏的位置的,薛嫔也不例外。
所以她刺了很多下,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刺下去为止,现场血污一片,惨不忍睹。
最让人心情复杂的是,如此痛苦的过程,住在一架屏风之隔的外间的陪夜宫女,竟丝毫未曾察觉:未必是宫女伺候不用心,而是薛嫔的下.唇都被她生生咬去一块肉--可以想象她是怎样忍着痛苦坚持着不肯出声,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何修仪不及梳妆,披头散发赶到偏殿时,服侍薛嫔的宫人都恐惧的跪在寝殿外。
她走进寝殿,只站在屏风侧,朝帐中张了一眼,就不忍的转过头,紧紧闭上眼睛--紧随而来的侍女赶紧举起袖子遮住她视线,低声道:“娘娘,这事儿太大,不是您能做主的,得赶紧去禀告皇后娘娘!”
惊惶失措的主仆匆匆来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裙畔跪伏着的宫女,正趁着低头之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