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仪是活了十几万年的老妖,老实说,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罢了。
她焉能不知道他们在玩拖延的把戏?
“你知道吗?这海外之海,甚少有战争,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大把的时光。”她突然道。
云染愣了愣。
时仪从臂纹里取出一物,递给他,道:“那女孩儿掉的……我想是你送的。”
云染皱了皱眉,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或许你会改变主意……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更不是你的同伴。这几天不用来我面前虚以为蛇了,等想通了,你再来找我吧。”
时仪冲他一笑,转身离去了。
云染低头看看那海螺,心想,一个破海螺,难道能让他改变主意,留在这儿做女王的男宠?
然而他在摆弄那物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了,来自元神深处的悲切。
……
树上,云喜迷迷糊糊的,猛地推开了月和。
他脸色潮红,双目氤氲,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云喜偏过头,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喃喃道:“他有些不对劲……”
月和早就把他的“小染”忘去了天边。此时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说来也奇怪,先前她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妻子”的概念。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保有记忆的人,他甚至觉得她反而比云染不可靠些。
可是经过刚才……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那样熟悉。
这女子,必定是他极度宠爱,甚至融于血肉,胶着难离的那一个。
他不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云染独自一人,渐行渐远,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了。”
云喜皱了皱眉,道:“我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时仪都走了,他不去追,在树下看着我们,人都走光了,他还看着我们。然后,突然就走了。”
月和更漫不经心了,道:“哦,是么。”
云喜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反应?
他突然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感觉那小小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竟有些惊心动魄的异样满足感。
哪怕失去了记忆,哪怕海天混沌……
他心想,他们一定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可怕的事情。不然,不会因为伸手还能拥抱她,便心满意足。
最终云喜不再关注离去的人,叹了一声,在心里轻轻唤着,陛下啊。
……
树屋内。
云染看着那海螺,突然就伸手去轻轻一抹。
一滴血珠落在那海螺上,顷刻便消失不见。
那海螺有他元神的味道。
“寄生……”
他听见自己在说话。
“你打不开这封印的,所以,大约这辈子都听不见这些话吧。我真是奇怪啊,不想让你听,为何要送给你?”
他听见自己在笑,很轻,很苦涩。
“若我死了,我的元神,会像鱼妇寄生一样,寄生在这海螺身上吧?若你扔了也好,把我留在凡间深海,一万年,两万年,不用看见光,像那些最安忍的蚌母一样,静静地活着……”
“想着你……”
“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我给跟随我的人,建立了一片乐土。甚至连你,我都安顿好了。”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手伸到东海龙宫?”
“他啊,看见龙宫里那一片景象,大概也会很心慌吧?养坏的子嗣,受苦的爱人。”
“他那样的人,也是怕的。最怕最怕的,是因为他自己,让你像龙后一般渐渐枯萎啊。”
“虽不想承认,可他爱你如命。”
“纵使岁月漫长,却也深恐辜负……”
“喜儿,我想,我……”
他听见自己停顿,仿佛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我常常想,若是还有一次机会,我恐怕,也还是会辜负你。该欺负你的,该骗你的,该伤害你的,一丁点儿都不会少。”
“每一次……我做的每一件事……依然会重复。你原谅过我,可最后我依然让你恨我。”
“对我而言,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我自生来,便不能爱你。”
“现在,所有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
然后他缓缓道:“唯愿你葬我于海……”
“凡间深海,天人永隔,从此就算魂牵梦萦,也得以安息。”
……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时仪说。
他爱你如命。云染自己说。
对我而言,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我自生来,便不能爱你。
他说。
他说。
他说。
欺负,伤害,骗你……
一件都不会少。
唯愿,你葬我于海。
得以……安息。
……
“啪嗒”。
小海螺,滚到了地上。
……
或许你会改变主意。时仪说。
原来,她的意思是……
云染,你原本就是个寻死的人。身无可依,心无所依。
……
当天傍晚,云喜月和去寻云染,敲了半天门,他才来开。
神情憔悴,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云喜松了口气,但是又关切地道:“你怎么了?独自一人在屋里呆了许久呢。可是时仪欺负你了?”
他望着她,动了动唇,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深邃,而胶着。
仿佛刚遇见她的时候一样。
云喜:“……”
月和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