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皇帝到底信不信任太子,苍明智既然声称找到太子谋反的证据,此事就已经由不得皇帝叫不叫停了。
几位阁老被紧急宣入宫里,见到的是黑着脸的皇帝,白着脸的太子,绿着脸的骊珠,还有看不出脸色的缁衣卫指挥使苍明智。
几个久经风雨的老滑头心下就是一咯噔:这几日为着宫门夜开案景阳城里气氛紧张,看来今日怕是要有个结果了,却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钱博彦望向太子,只见太子也打量着他,面色木然,双眸黑沉。钱博彦低下头,身为太子太傅,他应是护着太子的,然而这段时间他为了明哲保身,对东宫不闻不问,想必太子是有些埋怨他的。
大殿里针落可闻,骊珠摆手轰内监宫女们撤出,亲手关了殿门,回身找了个角落装木头人。
过了好一会,邵英才沉声道:“苍明智,把你调查的结果给众卿说说。”
“是,”苍明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微臣自立下军令状……”
“直接说!”邵英怒道。
“是!微臣从东宫门人夏兴处得到口供,五日前夜里,皇后与太子合谋骗开宫门,召集门人,意欲图谋不轨,逼宫篡位!后微臣抓捕东宫伴读沈栗、玉琉公主之孙霍霜、东宫总管太监雅临等人,据沈栗供述,他因恐日后鸟尽弓藏之危,留有太子谋反的全部证据!”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
太子真的谋反了?
沈栗?居然是沈栗?他不是东宫铁杆么?怎么会是他来指证太子?
“万事留一手,倒是沈栗的风格。”何宿道:““证据在哪里?”
苍明智迟疑道:“沈栗说要得到万岁的赦免才肯交出来。”
“岂有此理!若是谋反也可赦免,将来岂不是人人效仿?”首辅封棋怒道。
何宿面色微变道:“既然沈栗已经承认参与逼宫,何苦还要得到那份证据。谋反之罪已定,按律处置也就罢了。”
钱博彦眉头一跳。
封棋又怒道:“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处置一个小小沈栗吗?杀了一个沈栗容易,太子谋反的证据呢?没有证据,仅凭一两个伴读口述,难道就要定太子的罪?”
大殿里又静下来。
半晌,邵英道:“告诉沈栗,把所谓的证据拿出来,沈家身高不及马鞭者可以流放。”
律法上,只有两种罪是要诛九族,并且遇赦不赦的:一是谋反,二是叛国。
邵英肯让邵家留下几个小儿,已经是破天荒了。
大殿里抑郁非常。
没一会儿,苍明智回来道:“沈栗不信臣口传的圣谕,道臣诓他,一定要看到陛下亲口说出。”
“放肆!”邵英大怒。
何宿道:“此子狂妄异常,陛下不可答应。”
“让他来!”太子道:“吾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陛下!岂有君王向逆贼妥协者?不可见他啊。说不定……”何宿阻止道:“说不定此子是想借此机会行刺陛下!”
他这么一说,邵英反倒笑了:“行刺?那就让朕看看他是如何行刺的!”
苍明智立时领旨。
何宿见苍明智似有悦色,心下暗骂道:蠢货!
沈栗终于自狭小的监舍里出来,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相邻监舍的霍霜和雅临骂他:“呸,看错了你,沈栗,你这软骨头,为虎作伥!不得好死!”
苍明智催道:“快走!”
沈栗回头笑了笑,没说话。
苍明智无由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然而此时他沉浸在就要顺利扳倒太子的喜悦中,到底忽略过去。
乾清宫大殿里,众人看着沈栗一步一步挪进来。
大殿那半尺高的门槛竟成了沈栗越不过去的天堑,沈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索性趴下来爬了过去。
邵英原本愤怒已极,见沈栗凄惨样子,也忍不住扫了苍明智一眼。
算起来沈栗被抓入缁衣卫连一昼夜都不到,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如此严刑逼供之下,得到的真的是实话吗?
沈栗还没开口,邵英心里已经开始犹疑。
沈栗爬了半晌,终于爬到御案之前,此时已疲累不堪,喘息道:“陛下,太子殿下,还有众位大人,咳咳,学生的腿打坏了,如今跪不起来,不如就让学生趴着说话吧。”
不少人都皱眉。
沈栗被打的实在是太惨了。可以说,除了一张脸勉强看能看出是沈栗样子,全身上下都让血糊住了。趴在地上,众人可以看见他两指手的指甲全没了,十指还在渗出血迹。
何宿去看苍明智,发现苍明智仍一无所觉,又在心里骂了一声蠢材,你哪怕把他拾掇拾掇,遮掩遮掩也好啊。
沈栗偷瞄众人神色,微微屏气。
封棋迟疑道:“此子年不过十六,又生长于侯门,怕是受不得苦的,被打成这样,苍大人,他说的可信吗?”
沈栗长出一口气,好了,第一步的目的达到了。
苍明智掌管缁衣卫,说实话,单凭缁衣卫在官场民间那臭名昭著的名声,就可以想象缁衣卫狱中的刑罚有多狠厉了。沈栗的伤势在苍明智来看来是司空见惯的,但在这殿中皇帝和阁老“正常的”观念里,一个人被打成这样,要什么供词得不到?
沈栗还没开口,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怀疑苍明智所说证据的可靠性了。
“沈栗,”邵英沉声道:“你要见朕,朕让你见到了,你要朕的赦免,朕可以答应给你沈家留下血脉,现在,你可以说说朕的太子究竟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