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面前的李景隆,虽然看起来依然儒雅清俊,但已经不复少年时那种踌躇满意的样子,他端正地坐着,不悲不喜。
羲和用两根手指夹起白绢,轻轻晃了晃问道:“这什么意思?”
“陛下和谈成功之日,便是臣玉碎之时!”
他语气不疾不徐,但是却没有丝毫犹疑。
羲和再次被震惊了,她打开手中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的瘦劲的字和血带泪,居然还是写给她的。
她一只扫了一眼就将绢帛往旁边一丢:“你有话现在就跟我说,死了写遗书给我,我才懒得看。”
李景隆低头一拜,说道:“臣在南齐牢狱之中不见天日之时,曾发誓若有一天能活着走出南齐,必报此家仇国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后有幸追随陛下再战南齐,虽然已将南齐军赶出东陵,然而他们杀我同胞,烧我城池,欺凌妻女,东陵几十年经营已经付之一炬。如今黄土上还残留着东陵军民的热血,黄土下还埋着东陵军民的尸骨,可是葛雄却仍然逍遥自在,毫发无伤!
如今之天下,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陛下,如果陛下也真心与他和谈,那葛雄岂不是一直会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臣无法与之同立于天地之中,只能以死相抗!”
他说的话悲愤异常,但是却面色无波。
羲和听着心中一阵抽痛,她只知道李景隆心志坚忍,却不知道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一把抓起桌上的笔墨朝他扔过去:“你糊涂!”
墨洒了他一脸,一身。干净白皙的脸上一片墨痕,白衣上也是斑斑点点,但是他也不躲,也不动,任脸上的墨汁滴下来也擦一下。
“只因为这个,就要求死吗?你没有死在南齐的牢狱中,却要亲手结束自己的命吗?”她厉声斥道。
“臣的命,本来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这是陛下给的,若是这口气都没有指望,臣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仍然平静地说着。
羲和看着现在的李景隆,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这是当年在云园行宫与他烹茶弹琴论天下的人啊,那时候的他多么鲜活光亮,眉角眼梢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可是如今却如一潭死水,心中藏着深不见底的仇与恨,屈与辱,眼中只能看到之前的鲜血与尸骨,唯有一念就是报仇雪恨。
今晚的接风宴上笙歌艳舞,他望着上位的葛雄,是不是一直有种冲上去杀了他的冲动?那个曾经折磨他、羞辱他,将他踩在脚下的人。
羲和突然感觉,这样的他是自己造就的。他早就已经毫无生气,是自己给了他希望,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如今却要抽掉支撑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她咬着嘴唇,望着身上一片狼藉的李景隆思绪翻滚。
她动摇了。
她是个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的人,特别是战或者和这种关系很多人性命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她却一点点地在动摇。
也许和谈,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