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闻言嘴角略勾了勾:“道长今日不曾出门去?”
魏远安跨入门来:“他乡为客,这等时节又能往哪里去?”
他一身水色云锦银纹暗绣,腰上不若平时般系着块龙纹白玉,而是换了缀着个宝珠的宫绦。那珠子婴拳大小,非金非玉,倒是如珍珠般葳蕤有泽,只是哪里的珍珠能生得这般大。
秦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见他形容又较前些时日不同,手中虽还柱着支白玉杖,行动之间却已不见大碍。
魏远安行至几案前坐下,扫一眼桌上菜色,见只是动了寥寥几筷,而那堆了一盘的煮蟹则是一只未动,便问一旁的婢女道:“厨上可还有活蟹?”
紫烟正给他添上碗筷,闻言便道:“还有半数留于晚宴。”
魏远安便道:“做了拌蟹酥同蟹膏来罢。”
紫烟拿眼去看夫人,秦云只点了点头,实在没那兴致洗手剥蟹,因而指了桌上那盘道:“端下去罢。”
紫烟应下,又唤了绿珠来伺候两人用饭。
待食漱毕,秦云正想遣人去问前头可要跟着她一道去听戏,那边已是派了人来道傅管事一眼没看见,他哥哥就喝多了,已是在前头厢房歇了下来。傅管事怕他哥哥犯了旧疾,在一旁陪着动不了身,说那新认的表少爷要陪着去喝茶听戏。
宗邯依旧等闲不愿出门,佘青却是错失不得这等热闹事,又是传话间被魏远安听了一耳朵,于是乎秦云便携着个道士,个蛇精,兼个还未出炉的新科解元往街上去了。
今日街上倒是好不热闹,秦云坐着的车走走停停,给不知哪些个贵人家的车马让了好几回道,不到半里的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绿珠跳下车去放好了脚凳,转身将她扶了下来。
卢修澜倒是同魏远安说了一路的话,这会儿才发觉丢了个人:“怎得不见佘公子?”
佘青出门一见魏远安便变了神色,走了两步就没了人影。因而秦云也只是道:“这等日子拴不住他的,少不得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去了。”
不多时便有伙计来将他们迎了上去,那雅间倒是个好位置,正正对着外头搭起来的彩楼。秦云还未在桌上坐下,便听得那边有人在唱:“难道难道丢开罢?提起提起泪如麻。欲诉相思抱琵琶,手软弹不下。”
其音如金似玉,宛若鸾鸣莺啼,扑簌簌珠落盘,一声声急入耳,仿如要勾了人的心肠去。
卢修澜这等平日不近声色之人,乍一听闻便失了半瞬心神。便是魏远安也稍顿了一顿,朝着彩楼里瞥去了一眼方才笑道:“这霞浦城中当真藏龙卧虎。”
秦云瞥了他一眼,又听那边唱“一腔恩爱,秋潮卷沙。百年夫妇,春风落花。耳边厢枉说尽了温存话。他人难靠,我见已差,虎狼也狠不过这冤家。”一曲三折,当真一腔的缠绵满怀的悱恻,只是瞧那彩楼里头抹了满面的油彩却依旧半分柔情也无的,不是翠羽又是哪个?
秦云只当翠羽平日里听戏听痴了,谁曾想得她这般本事,都在人戏班里混上角儿了。
她在窗前坐下,木着张脸瞧那头的翠羽坤着水袖踩台步。直等着这一出都唱完了,那头喝声鹊起,才转回了头,让卢修澜唤外头的伙计进来。
卢修澜虽则敬重这魏家夫人,但到底看她太过年轻,不能真真置于姨母一辈。因而听她这般差遣,不由得一笑,方才起身往外去。
秦云瞧着那旁彩楼里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曾见得这表侄神情。魏远安却在一旁置下了手中茶盏,多看了那身影一眼。
不多时伙计来了,秦云问他道:“方才在台上的旦角儿是哪一个?”
伙计从窗户往外瞥了瞥,眼略转了转,便想了起来:“夫人问的可是翠角儿?长得清泠泠的那个?那是近来才在鹊阕班里见得,好身段,好嗓子,只是不常出来唱。没人知道底细,那班头也不肯说。听说是哪个府上养的小戏子,兴致来了方才出来串一场呢。”
秦云原要使人去将翠羽唤回来,听了伙计这么一说,却是不好动作了。因而在那里略坐了一坐,喝了口茶,便回了府里去。
中秋过后,府里比往常略消停了些,秦云却是挂了一桩事情在心头。
也不知那天是不是被从彩楼上瞧见了,还是什么人给她通了信儿,大约晓得玉娘这里要逮她回来,翠羽连这府上都不回来了。
宗邯和佘青都是不能指望的,秦云莫说伤还未曾大好,便是全好了也不愿为这桩事情去戏班子里拿人。再说拿回来了又要如何,也同那兔子精一样拴在屋里么?
她前后思忖几日,到底定下了心思,便将宗邯喊了过来同他道:“原先一道从三危山上下来,你们听了我的话到了这处落脚,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过两个月我要往京里去,也不能强求你们一道。你和翠羽若是想要留在这里,我便替你们打点一番,住上一世无妨。”
宗邯不曾想突突然听了她说这种话,顿时慌了手脚:“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作何要往京里去?”
“卢修澜此场必中,便要往京中赶考。他命里还有一劫,我需得同去。”
这倒是有理有据,让宗邯略略定了定心,而后又问:“一世不过三十载,你可等那一世后再回来?”
秦云被他这般一问却是无言,默了半晌,而后只端起手边茶盅来浅抿一口。
这时候紫烟在外头道:“夫人,傅管事的兄长来了。”
傅成自中秋在这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