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无颜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代名词而已。那个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冰冷而忌惮的,如一条阴冷的蛇,仿佛下一秒就会上前来,掐断他的脖子一样。似乎每一次两人的见面,都免不了他和母亲的争吵。
遥远,冰凉,愤怒——这大抵就是君无颜对自己的父亲所有的印象了。而这仅有的些许印象,也在离开魔宫之后,被“那个追杀我们的人”所代替。
君无颜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所以,当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候,君无颜一开始并不知道,那种依恋与温暖,究竟应该被称为什么。
那个男人会耐心地教他刀法招式,会细心地记下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夸奖他,会无奈地责备他,还会开一些恶劣的玩笑,气得他直跳脚。
君无颜爬过他的背,踩过他的脚趾,还悄悄地往他平日里喝的酒壶里倒过醋,他那仰天猛灌了一口后,整张脸都皱起来的样子,让君无颜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他温柔,包容,慈爱,还喜欢恶作剧。他将君无颜从绝路上救了下来,给了他们安身之地。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之前那几年累积下来的郁结与怨气,就都一点点沉淀了下来,风一吹,就散了。
君无颜喊他:“曾叔叔。”
君无颜以为,他能喊着这个称呼,一直追在那个人的身后,直到能够和他并肩而行,直到能够将他和自己的母亲一起,护在身后。
——曾经,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曾叔叔,我们去哪?”抱着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长刀,有些吃力地跟在曾岩的身后,君无颜仰起头,看着这个男人。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曾岩的表情逆着光,看起来有些模糊。他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开口说道:“不用把刀带上也没关系。”
可听到曾岩的话的君无颜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刀抱得更紧了。这把刀是几天前曾岩送给他的,自从拿到手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娘亲呢?”君无颜又问。
“她吃了药,睡下了。”曾岩回答。
君无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原本君柔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伤药自然也不必喝了,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子似乎又差了许多,那断了的汤药就又续上了。
转过头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曾岩,君无颜的眼睛眨了眨,刚才的那一点担忧立马就消失不见。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完全不必为这种事担心——因为,他总会在他担心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角,君无颜没有回答曾岩“什么事这么高兴”的问题,自顾自地观察起周围来。
这里距离曾岩的别府已经有好些距离了,也不再似那里那般荒无人烟,两人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和脚步匆匆的农家人擦肩而过。
前些日子这附近突然爆发了一场古怪的瘟疫,感染者皆浑身脓肿溃烂,直至五脏六腑都腐烂殆尽后,才痛苦至极地死去。因此,现在这地方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凄清。可即便如此,对于君无颜来说,却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新奇了。
在逃亡的途中,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君柔向来都是带着他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的,而为曾岩所救之后,为了不被追捕的人发现,他甚至都没有迈出过那处别府的门。因为这事,曾岩时常对他感到歉疚,每次外出的时候,总会带些府内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回来。所以这一回被曾岩给带出来,君无颜的心里是带着些许忐忑的。他总是担心会有人认出他,进而给曾岩带来麻烦。
好在这一路上碰到的人不是行色匆匆,就是神色惶惶,根本就没有人往他的身上多投一分注意力。
跟在曾岩的身后走了一路,君无颜在一间农舍的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曾岩,君无颜忍不住打量了下眼前的这间农舍,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在躲避追杀的途中,他还曾经进过长得差不多的农家里,拿过一些东西。
……好吧,这是君无颜努力想要忘掉的黑历史。
曾岩在农舍的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看了君无颜一眼,仿佛终于整理好了情绪一般,推开门走了进去。
直觉地感到刚才曾岩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可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的君无颜,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将它抛到了脑后,小跑着追上了曾岩。
农舍内部的场景与君无颜预想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斑驳的墙壁,做工简陋的桌椅,随意摆放的杂物——除了那四个站在大堂正中的人之外。
他们穿着相似的白色长袍,只是其中的两人袖口绣着金色的牡丹,而另外两人的衣衫上,则是银丝云卷暗纹。这两套衣服,君无颜见过许多次。他最熟悉的,便是它们沾染了血污的模样。
仙界与华府。
君无颜愕然地睁大了双眼,转过头去看着神色有些僵硬的曾岩。可曾岩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君无颜的目光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那四个人的身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曾叔叔?”君无颜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曾岩看着他,在一瞬的复杂之色过后,眼中便又浮现出君无颜熟悉的温和笑意来。君无颜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