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土地督察人员突然来到千叶,最近几年的违规使用土地问题尽行暴露。而随之而来的处分令人咋舌,千叶书记马道远、区长黄涛引咎辞职,市委一把手黄山雨、市长陶得柳调离晴川。刘贞吉接任市委一把手,常务副市长阮呈祥接任市长。
袁晋鹏感到很纠结。种种迹象表明,他在平安县任职的时间不多了,刘贞吉到晴川上任没过多久,就暗示袁晋鹏做好随时工作岗位调整的准备。调整?调到哪里去,他心里没底。那手头上那些棘手的工作做不做?说起来,这些事没有一件是省心事。
第一件紧要的事情县城的土地清理整治。平安县城本来就落在山窝子里,地势凹凸不平。倘若要平整一块山地,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正因如此,平安县的土价拍卖价一直还不错,至少略高于县里的经济发展水平。平安县有将近四十万人口,每年谋求进城的农民不少,所以商品房还算俏销,撑肥了房地产开发商。可最近两年,有了变化。很多人对商品房没有兴趣,反而找城郊的村小组,花点钱买点山地,然后把推土机开进去,扒拉出一块平地,再把建筑施工队开进去,几个月后,一幢高大气派的别墅出现在你的眼前。更有甚者,私下从村小组盘下一大块山地,大兴土木,然后暗地里以不到市场价一半的价格出售。这种房子办不到土地证、房产证,是所谓的小产权房,可架不住便宜啊,一时间趋之若鹜,销售火爆。渐渐的,不仅做生意的小老板自购山地建别墅,县直机关的干部甚至领导也加入其中。这样一来,房地产开发商吃不消了,买房的人越来越少,县政府还在加大土地供应量。平安县最大的开发商张老板质问国土局长,这样搞谁敢拿地,谁拿谁死。为此,县委、县政府不止一次开展声势浩大的违法土地整治,可每一次都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无非让他们稍微补交一点税费,最后还是办证了事。陈文胜不解,问方抱阳:”怎么哪一次整治都搞不彻底?”方抱阳苦笑道:“嘿,自建别墅十有三四是机关干部的,小产权房开发人后面不是国土、建设,就是城管、地税的干部入股,我们发号施令,整治力度还得靠他们,他们自己给自己动手术能有多大的力度?”。后来,陈文胜寻思调集精兵强将来一次有效的整治,谁料,还没来得及布置,自己和方抱阳双双去职。
袁晋鹏毕竟是本地人,对这些情况多少有所了解。亲戚朋友多,自然能听到来自底层的声音。譬如松下镇土管所谁谁谁赚了多少钱,房管局、城管局、建设局哪几个人合伙建了几栋小产权房卖得怎么怎么好。人都有惰性,没有谁愿意主动啃硬骨头。袁晋鹏最初装聋作哑,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怕自己到时候硬不起来。
前几天,周思诚汇报说:“今年一年下来只卖出两块地,县财政紧巴得很,眼看年底到了,怎么关门?”。
袁晋鹏想,财政怎么关门是你县长考虑的事,怎么找我了?肯定又要说土地整治的事了,便说:“金坪湾那块地能卖多少钱?得想办法拍出去。左说右说,还是开发商信心不足,不敢拿地嘛。”
周思诚点头认可:“金坪湾那块地两百多亩,按理说至少能卖两三亿吧,结果拍了两次都流拍。这两天,我亲自和张老板接触了一下,人家手头有钱,也想拿地,可顾虑重重。他说,平安县搞了几次土地整治,都没有刹住那股歪风,谁还敢拿地?我又说,现在县里财政紧张,请他帮忙,他说可以借三千万给我们渡过年关,按一分的月息算。说实话,老张这个人还算厚道给了我们面子,现在黑市上借钱怎么着也要两分多的月息。”
袁晋鹏摇摇头:“这样不好。就没有可能动员他把这块地拍下?”
周思诚说:“有可能啊,他要国土局和他签对赌协议。他拿地半年内,我们完成县城非法建房的整治,至少要基本上没人敢违法购地违法建房。”
袁晋鹏笑道:“签对赌协议不大好,你给他作个口头承诺不就行了,你堂堂一县之长他还能不相信?”
周思诚也笑了:“袁书记,你还真不要高估我们的信用。不过,只要你拍板正儿八经地搞一次彻底的整治,张老板的工作我来做。”
袁晋鹏说:“我也知道是一块硬骨头我也怕麻烦,但现在我们财政这么紧巴,门都关不了,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拼一把。”
望着周思诚离开的背影,袁晋鹏陷入沉思。单单从个人利害来计算,他肯定愿意借钱渡过年关,非法建房势必冲击很多人的利益,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干部,包括领导干部甚至四套领导班子成员,而行政执法干部中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难以预料。可以预见,要整治非法建房,必须真刀真枪,否则必定又是虎头蛇尾。要么不干,干就要干出声势干出实效。拖个三五个月,说不定自己就挪位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这样做是不是太庸俗了。当年你袁晋鹏怎么说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吧,不敢说以匡扶社稷为己任,至少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吧。平安县非法建房的问题不得到及时处理和遏制,后果不堪设想,总有一天无法收拾。虽然刘贞吉在考虑他调动的事情,但他现在毕竟还是平安县的掌舵人,僧人尚且知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况乎一个共产党员一个领导干部。话说回来,刘贞吉在市委掌舵,他能获得市委市政府更大的支持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