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妫柳打一来回,从林府到贾家,也只李纨一人知道罢了。
第二日,辛嬷嬷去寻了容掌事,她道:“那头老太太遣了好几遭人来,眼看着姑娘也不得不去了。我们便商议着今晚上大家热闹热闹,特让我来请你这尊大佛呢。如何?未知大人可赏脸啊?”
容掌事掀掀嘴角:“这府里动静想瞒过我可不容易呢。你一早让人把几面大鼓弄进来,打的什么主意,还当我不知道?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是要拿姑娘压我呢?”
辛嬷嬷鼻子里一哼:“你就是个小人之心!我也不同你计较!老实告诉你,姑娘特让人寻了不知什么深山里的修道人家采了两坛子酒来。我们姑娘什么人,你自然知道,再不是那起子轻嘴薄舌的。她既这么说了,想来那酒是真有几分来头的。我早早让人备下,若不然,到时候你饮酒上头了,没了鼓,你就不折腾了?还不如准备了家伙什,你也面上好看点。说起来总是趁了酒兴,也比发酒疯好听些儿!”
容掌事管后头那一截子冷嘲热讽全未曾入耳,只闻她:“果然有好酒?”
辛嬷嬷点点头:“保管你从未见过的。”
容掌事一甩脑袋:“成!我让尹婆子帮彦月那几个丫头去!”
辛嬷嬷连着啧啧道:“看看,看看,一听说有酒,连尹姐姐你都算计上了!”
容掌事一脸坦然:“既有好酒,怎么无好菜?再说了,我喝得了一坛子?到时候让她知道了,你能落着好?真是。对了,何不把编钟也备上?”
辛嬷嬷一惊,缩了脖子扭着脑袋道:“你想作甚么?”
容掌事上下打量她一通,笑道:“瞧你那小家子劲儿!你不喝两盅?到时候我都用上鼓了,你不露点真材实料出来?整日里用几句酸曲儿打发丫头们玩,你也真够有脸的。”
辛嬷嬷气哼哼道:“不消你管!”说了扭身走了。容掌事站桌边看她走远,才踅着步子走到一边几上端起茶壶啜了一口,哼着小曲儿看账本去了。
果然到了晚间,亭台上摆开桌席,黛玉上来了,便看着东边亭台上摆了一大三小的坐鼓并三个身量依次的立鼓;西边亭台上一整套编钟,不由拍了手对墨鸽儿道:“今儿咱们可开开眼了!”墨鸽儿亦兴奋不已,忙着点头道:“托姑娘福了,平日里哪里能够呢!话说今儿的菜色还有尹管事出手呢,论起来,彦月听蓉那样的,给她老人家打下手都是福分了。姑娘今儿大可宽量饮上几杯。”说得黛玉心动不已。
当前临湖一席为尊,其后雁行两桌,再后是一排长案。四周又点着些素馨、茉莉、暑月兰。临晚一池荷莲皆睡,有了这些倒也颇不寂寞。黛玉笑着冲几位掌事、嬷嬷们福了福,又笑道:“晚辈小子,原不敢求同众位先生同席,只今日恐逢盛事,正该我们开眼,若无通晓的前辈引领却是难得其中真味了。因此还望先生们勿嫌粗陋,收容则个。”掌事们闻言笑倒,只连说不敢,又让墨鸽儿伺候黛玉入席。
如此,黛玉同容掌事、辛嬷嬷并尹掌事几个坐了一桌,其余人等分坐后头席面,只妫柳各色,非要站在黛玉身边伺候。她道:“我是修行人,烟火食与我无可无不可,倒是跟着姑娘听掌事们论道还更得益些儿。”黛玉知道她素来没有空话,便也由她去了。
那边容掌事轻轻一抚掌,自有人端上菜来。黛玉细看,见先上来一道攒盘,人前一份,里头青的碧青,红的水红,夹起吃时,各样清甜脆美,不由赞上一声。尹管事便笑道:“姑娘,如今天儿热,先上些鲜素,才好清口开胃。”
之后又来一人一小盅清汤,咸鲜微暖,也不过四五勺的事儿。那边容掌事已埋怨开了:“我说小尹子,你长久未沾烟火了,只一下庖厨仍旧这般琐碎!我们哪里就弱得要到先用汤养胃的地步了?你这一盅水儿下去,我待会子要少喝一碗酒!”尹掌事冲黛玉笑笑,轻声道:“姑娘请看,饮食之道以道为尊,便是食客粗鄙不堪,也不好敷衍对之,这才是养气功夫了。”听得黛玉直乐。
其后又上糟香冷荤、干煸热烤、香蒸清炖,中杂各色咸酸提味,真是样样精美,饶是黛玉这般娇养之人,都要生叹,心里却又可惜“不知道若是让四妹妹吃着了,该当是何情景”。
她这里正想着,那边容掌事已笑道:“姑娘可知道为何这样身手人在,咱们却不敢常劳动她么?”
黛玉正疑惑这个呢,自然摇头。容掌事便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人出手下厨,做出来的是好吃了,那糟践的却可气得神佛跳脚。”
说了往每人跟前的冷荤盘里一指道:“姑娘可见这味白水羊头?姑娘尝了如何?”
黛玉笑道:“刚同嬷嬷说呢,怎么别处的羊肉就没有这个味道?也不见杂了旁的香料味,却是本真适口的鲜脆。”
尹管事听了冲黛玉举杯为敬,容掌事一拍手道:“哈哈!姑娘果然是知味之人!告诉姑娘吧,咱们这一桌子人,光这一道菜,怕不得用上几十个羊头。”
黛玉瞠目,容掌事接着道:“她做这道菜,只剔羊脸上勺子大小两块巴掌肉,这能多少?配伍更是琐碎,只说里头用的葱,想必姑娘也吃出不寻常来了。那葱只用葱白不说,还得剥到尽里头跟韭黄模样那点子葱芯儿,再拿去浸在放了些许细盐的淡酒里渍过,这才能用。
若是不知道这个,便是取了那羊脸肉来,也难引出滋味。且这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