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姐这阵子虽比常日里更忙碌了几分,却真真是忙得满面春风。旁个不知,也只近身的平儿略知一二。一头架上了四海商行的熟行船队,另一边又有李纨白送了一注财源。凤姐从未如同现在这般不嫌弃李纨散漫无能过,不正因着她是这样个人方成全了自己的财源滚滚嚒。
听李纨说可雇庄上庄户前来做工,按件付人工钱云云,她还待再说时,已被凤姐拦了。翻个白眼道:“行了行了,大嫂子,你就别教坏我了。你那样做法还挣什么钱?粗手笨脚的庄户人家手慢不说,手糙的还磨毛了料子!何必这般麻烦?如今那些小丫头一个才几个钱?买了来专门做这个,只按着咱们府里外廊小丫头的例给了就很是不错了。哪里用你说的那般麻烦?”
李纨听了自是目瞪口呆,果然人同人比不得。
凤姐回头略一算计,便让张材家的去办这事儿。这做活儿的小丫头好办,却是得寻个靠得住的人来看着才好。看一眼一边帮着理账的平儿,心里可惜自个儿不是孙猴子,不得抓下几根头发丝儿来吹上口气变出十个八个平儿来。
平儿被她看得发毛,便问:“奶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凤姐叹口气道:“怎么我不会七十二变,你也不会,这可怎么是好。”
平儿听了噗嗤笑出声来,待得凤姐三两句说了原委,平儿想了想道:“奶奶何不去问问媚人?她原是宝玉屋里的大丫头,是老太太□□出来的人,如今在外头也得不着什么好的营生。且她当日能放了出去,还是奶奶的恩典呢。那家子素日看着倒是知恩的,奶奶若实在没人,不如叫进来问问。”
转日平儿寻了个由头,让媚人舅舅带话把媚人叫了进来,凤姐把意思一说,哪有不同意的,自然爽快领了这活计。凤姐也算放下一桩心事,这同银钱干系的事素来没人敢同二奶奶打马虎眼,前后不过十来日,凤姐陪嫁庄子上的袜子作坊就开起来了。李纨先还想起自己竟忘了问凤姐那袜子销路的打算了,转过月就见发下来的份例里有棉纱袜子,不由失笑,更是自叹不如。
贾兰自得了苍虎灵合了血龙袭就越发不耐烦在族学里呆着,三天两头往外跑,越跑心越野,一门心思只想离了那里好往山上连城书院去。
李纨见他这般,只道:“左右我是不会拦着你的,只要老爷太太点了头。”
贾兰便寻贾政说了两回,贾政与祝先生见了几次,见他确实看重喜爱贾兰,倒也觉得并无不可。偏王夫人总以贾兰年幼、体弱、性子不定诸多理由不肯应允此事。贾政想着贾兰到底年岁尚小,且又有贾珠之事在前,如此再遇贾兰说时便总道“待以后再说”。贾兰虽着急,却也一时无法。
这日他到了学里,竟见薛蟠也在,同贾菌对视一眼都往外头天上看,只怕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片刻后宝玉与秦钟也到了,如今两人日益亲厚,坐卧都在一处,贾母亦怜爱秦钟,十日里总有三五日留他住在贾府。
这日两人正是一同结伴来的,薛蟠正同几个亲近调笑,见了两人眼睛一亮,忙过去在秦钟身边坐了。也不待人开口,便拍了秦钟肩膀道:“鲸卿,前些日我请生日酒,让多少人同你说了,怎么你竟没去?亏我还特地在我席上给你留了位置,又点了几处热闹的戏文待同你看。”
秦钟见薛蟠又来纠缠,心下恼怒,却顾忌着贾府脸面,便赔礼道:“小弟素来体弱,那几日恰又着了风寒,怕反冲撞了薛兄,此番给薛兄赔个不是了。”
薛蟠哪里舍得他如此,忙伸手架了他道:“嗐,你看你看,你惯是同我生分,这酒什么时候不能喝?生辰过去了,还能过满月不是?只要鲸卿你得闲了,不如就这几日,我在府里摆上两席,请你过来热闹热闹。你若嫌府里拘束,外头馆子楼头,你只管说!”
宝玉见秦钟为难,打着哈哈上前道:“薛大哥哥,鲸卿向来不爱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酒席小戏我看还是罢了,我们正商议要在府里读夜书,不如我同姨妈说一声,到时候薛大哥哥也来,咱们三个一处挑灯读书,想来也十分和乐的。”
薛蟠一听要读书,就浑身上下不得劲,却又舍不得就这么松了口,便瞪宝玉道:“宝玉,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怎么鲸卿到了我这里就怕热闹了,到了你那里就无妨?莫当我不知道,你生日时候,打前一天他就同你在一处了,连着在府里住了好几日。你还想哄我?”
宝玉笑道:“哪个敢哄薛大哥哥?我生日向来不怎么过的,不过到处磕了头,吃碗面罢了。鲸卿恐我无聊,方同我做了几日伴。且也不是平白玩闹,那几日老太爷留了文题,我们正是一同参详呢。”
薛蟠回不得话,只好鼻孔里出气道:“说得好听,谁晓得你们参详到什么地方去了。”周围几人见他们聚到一处时便时时留意此处动静,这会儿听薛大傻子冷不丁出来这么一句,都忍不住窃笑。
秦钟家中虽不富有,却是娇养着长大的,最是性气高傲,听了这话涨红了脸,直收拾了包便要往家去。宝玉哄了两句眼见哄不住,又兼贾代儒恐也快到了,便索性吩咐小厮们一同收拾东西走了。
薛蟠见事到如此,十分无趣,好在还有几个素来相好的,近来难得见他,各自打叠了软话上来劝解。这么一劝,待贾代儒来时,足有近半人都不见了踪影。问及贾瑞,这厮却一早得了薛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