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定亥时一刻过去的时候,静王却没有睡下,坐在羊毛毯子上看着面前的瓷坛发呆,那只青花瓷坛正是早上金定塞入他怀中让他采雪用的,瓷坛滚落在地摔成了几瓣,雪水流在地上浸湿了毯子,静王就那样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身子僵坐着一动不动。
金定趴在屋檐上眨眼,是怎样的情况?就听两位老仆低声说话,一位说,“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进去收拾了吧。”另一位忙忙阻拦,“不可,王爷今日气性大,晚膳也没用,坛子也给摔了,还撕了几页书,自王爷建府我就跟着王爷,从未见王爷发过脾气,又是爱书如命,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唉……”
金定看向屋中,那坛子是静王发脾气摔碎的?可恶,为何摔我的坛子?可惜了那来之不易的雪水,过些日子立春后,就没有这样好的雪了。
金定瞅着摔碎的坛子,又看向静王,为何发脾气?为何不用晚膳?又为何要撕书?
金定不耐烦去揣度,纵身从屋顶跃下,径直进了屋中,来到静王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静王猝然别过头去,再扭头时脸上已是一派平和,身子一歪斜靠在迎枕上,拿一本书翻动着温和问道:“金定怎么来了?”
金定悚然一惊,怎么就进来了?伸手拍一下头舔舔唇笑道,“今日将王爷放在树杈上,担心王爷受了冷,白日里想捏腿没捏成,就想着来瞧瞧。”元英腿朝她伸了过来,“正疼得睡不着,那就捏吧。”
金定喜出望外,“你这人,就是矫情,白日里那般的,嗯,拼了命一般拦着,还被明钰撞见。”元英的腿又蜷了回去,“明钰?金定都直呼其名了,金定与他很熟吗?”
金定笑道,“从赤谷城到东都两个多月的路程,朝夕相处,自然是很熟了,明钰,皓成,湛卢,十三剑客,六十八名侍卫,都是我的好兄弟。”元英腿蜷得更紧了些,“金定觉得,明公子如何?金定喜欢他那样的男子吗?”金定点头,“喜欢啊,爽直风趣,长得好看,也很香,我喜欢香喷喷的男人。”
元英拿过一床毯子盖在腿上,似乎沉浸在书中,半天不说话,只是书也半天不曾翻动一页。
金定看他专注,一笑蹲下身去要捡地上的碎瓷片,冷不防元英伸手摁住她手唤一声来人,吩咐道,“都收拾了吧。”老仆讶然看着金定,这姑娘何时来的?随即垂了眼眸没看见一般,快手快脚,顷刻间收拾得干净,又轻手轻脚退出。金定摇摇头,“那样好的雪,可惜了,王爷再怎么,不该跟一个坛子置气。”
元英眼眸轻抬,“我没有,是不小心摔的。”金定瞧着他,“晚膳呢?不小心忘了用?已过亥时,王爷为何不安睡?不小心忘了睡觉?”元英手指紧摁在树上,“金定既知道我这会儿已入睡,又为何来访?”
“为何?”金定大声了些,“白日里不让捏腿,我想着趁你睡着了再来。反正你这王府拦不住我,我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元英手将书攥得更紧,金定不由分说跪坐在旁,手用力摁在了双膝处,元英嘶得一声皱紧了眉头,金定用力揉捏着,元英紧咬了牙关,攥拳忍着疼,硬是哼都不哼一声,金定抬头瞧他一眼,放松些力道:“我问过了御医,大力摁压疼痛难忍的话,就是受了风寒,今日是我的不对。”
“你没有错。“元英拭了拭额头的汗珠,“我从未上过树,今日坐在树上,视野开阔,园中景色尽收眼底,我觉得很好。”
金定瞧着他,“果真?明日再带你上去,不过要穿得厚些。”元英摇头,“待到下次大雪的时候,金定别忘了。”金定笑道,“不会忘。”
元英沉默着若有所思,半晌唤一声金定,“金定还想着上阵带兵打仗吗?”金定点头,“想啊,特别想,如今无事就操练那六十八名侍卫,也去殷朝禁军校场悄悄看过,那样的气势,令我向往。”元英笑了一笑,“金定放心,若有机会,我会让全金如愿。”
金定说一声好,元英又道,“金定可想过成家的事?”金定摇了摇头,元英道,“这会儿想一想,金定想要怎样的夫婿?”金定歪头瞧着他,思忖着笑道,“不知道,香喷喷的吧。”元英道,“可是健壮威武,能陪着金定驰骋沙场的男子吗?”金定笑道,“如果香的话,确实不错。”
元英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有老仆在屋外廊下熬药,药的苦味飘进屋中,元英唤一声福伯,皱眉吩咐道,“今日不服药了,将这药罐搬走,满屋子都是苦味。”福伯答应一声走了,金定吸一口气笑道,“哪里有苦味,分明是药香。”
元英不说话,金定笑道:“嫌苦了?这就去熏了金猊。”香气袅袅,金定再抬头时,元英已手支着腮靠着迎枕睡了过去,金定伸手指戳他一下,看他没有动静,伸手抱起他将他抱进寝室床上,厚被子捂了,瞧着他沉静的睡颜笑了一会儿,接着为他捏腿。
鼓敲五更,金定伸个懒腰起身欲走,瞧着外间的大迎枕,猛然想起什么,静王是靠着迎枕睡着的,自己却将他抱进了寝室,他醒了察觉不对,是不是又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静王近日性情别扭,要不,还是将他抱出去?
金定想了想,看着睡得正香的元英,又不忍挪动,算了,他爱别扭就别扭,抱已经抱了,又不是第一次抱,他又能如何?
金定叹口气,回到东都后,他更瘦更轻了。
瞧着窗外漆黑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