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着这份冗长珍贵的聘礼单子,陆振远心中百味陈杂。
刚刚从书院赶回来的陆琰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双目之中全是毫不掩饰地探究之色,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未来姐夫。数月前山庄避暑,沈泽借住其中,二人早已相识。只是陆琰从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未来姐夫,现在以未来小舅子的眼光,对他重新评估起来。
沈泽面上含笑,眼神清澈坦诚,直视未来的小舅子目光,半点也不闪躲。
陆振远清了清嗓子,打断儿子和未来女婿的“深情对视”。
“世子这份聘礼,实在是太隆重了……”男方的聘礼越是隆重,说明对女方越是重视。原本这是好事一桩,但对方只能让他一生仰视的门第加上超乎寻常隆重的礼单,陆振远只觉得心生惶恐。
“陆大人无需推辞。以陆大小姐的为人品性,当值小生如此相待。”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意外地让陆琰心生好感,重新评估的印象已经有了三分肯定。
“世子爷说得没错。爹,你若是觉得不安,将来把这些聘礼悉数添进姐姐嫁妆就是了。”
陆振远瞪了儿子一眼,不大自然地回道:“这些聘礼,自然是会全部做你姐姐陪嫁的,要你多嘴!”
他膝下就陆琰这么一个儿子,芷华擅自做主,把亡妻留下的财产说捐就捐了,他总要为儿子将来娶妻多考虑一些。谁知这臭小子一点也不领情,一下就绝了他的念头。
男方下聘,女儿家是不必出面的。因此交换过庚帖之后,沈泽在陆家用过午膳就告辞了。
没有外人在场。陆振远这才露出怒色,教训起儿子。
“你这逆子,刚刚多嘴插那一句做什么?为父就算想打这聘礼主意,还不是将来为了给你娶媳妇?你姐把你那份该得的遗产一同捐了,难道就不该从聘礼中拿出一部分来弥补?”
“姐姐不是在圣上面前给我求了个差事吗?我小小年纪就得到如此难得的历练机会,难道还不算她的补偿?”陆琰年纪渐长,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惧怕父亲。仰着脖子据理力争。
“去灾区赈灾算什么历练?做的好了。你一个白身没有一丝功劳,做不好了还要陪着那些同去的官员担责,你姐一个深闺女儿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少听她的。”儿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陆振远就气不打一处来。
“读万卷书,不如行百里路。连先生都说了。多见识见识民间疾苦,对儿子将来出仕更有帮助。姐姐所做。哪有半点错处?”芷华早和陆琰深谈过一次,让他加入赈灾队伍,一是怕万一还是有人想暗地报复陆家,陆琰远赴灾区可以暂时避祸。二是也想让弟弟多接触民俗世情,累积人生阅历。陆琰了解姐姐一片苦心,听不得父亲对她半点贬斥。
“你……”陆振远气结。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大感头疼。“你知不知道,你姐姐这一举动。差点就给我们陆家招来灭门之祸!现在朝中上下官员全都因为她,被迫自掏腰包捐款赈灾,京中那些背景深厚的大粮铺,又因为她少赚了多少银子,这些你都看不清吗?亏你还对她这么推崇,我告诉你,她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疯子!”
“国家有难,身为朝臣难道就不该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挡了那些妄想大发不义之财的奸商财路,父亲不但不拍手称快,反而唯恐得罪他们?父亲,您也是深受圣人教沐的书香子弟,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陆琰失望地看着父亲,实在不敢苟同他的观点。
陆振远无言以对,多年官场中的摸爬滚打,早就磨平了他年少时的棱角。看着眼前酷似他当年满怀壮志的儿子,陆振远知道,自己任何宝贵的官场经验之谈他现在都听不进去。遂心灰意冷地摆摆手:“你出去吧。”
陆琰毫不留恋,行礼告退。
望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背影,陆振远喃喃叹息:“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姐姐!”见到芷华时,陆琰一扫眉宇间刚刚从父亲那里带来的阴霾,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芷华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少年的弟弟,含笑不语。
“姐姐,我知道你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和舅舅说定亲之事。我昨日就已经写信给舅舅,告诉他这两件大喜事了。”
“不错啊,琰儿现在想事情,越发周到了。”这事的确由陆琰和舅舅说最合适,芷华毫不吝啬对弟弟的赞赏。
姐弟二人沉默半响,一个在想着弟弟出门赈灾之事,一个在等着姐姐主动问起上午下聘情形。半盏茶后竟然同时出声。
“琰儿。”
“姐姐。”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芷华很有风度地示意弟弟先说。
“姐姐,你是不是想问,世子上午上门下聘情形啊?”陆琰狭促地对姐姐眨眨眼,打趣道。
“白兰早就回来跟我说过了,想同我卖关子,你呀,来得太晚了。”被打趣得太多,芷华为数不多的羞涩之情早就用光了,大大方方地回道。
陆琰嘟嘟嘴,有些扼腕错失了难得捉弄姐姐的机会。“那你想说什么?”
“想问问你,明日出行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陆琰收起嬉笑之色,严肃起来。“一应行李都打点好了,按姐姐说的,缝了三百两银票在中衣夹层里,干粮也带足了。”
芷华点点头,满含歉意地看着弟弟:“姐姐手上也只能凑出这三百两了,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太多,也不知你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