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匆忙出了皇宫,脑子里充斥着刘协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的沧桑模样。
曹昂不想回家,顺着长街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不知不觉竟来到荀彧家门口。
曹昂心中一动,站在门前盯着大门上方的牌匾。
荀彧与曹操是志同道合者,当年在河北袁绍处的时候,两人便互相倾诉了自己一生的抱负。
曹操志在扫平天下,辅佐汉室。而荀彧却是志在中兴大汉,扫灭狼烟。
相同的目标与相同的途径将两人捆绑到了一起,但是曹操的第一目标并非尽忠汉室,而是平天下,当然在刘姓皇族依旧是天下之主时,平天下也是尽忠汉室,但两者总归有细微的差别:天下是第一位的,皇室不过是第二位的。
但荀彧则恰恰相反,自幼受到的教育让他形成了尽忠汉室的观念,对他而言,忠于皇室是第一位。
曹昂怔怔看了许久,心中的念头更加纷杂,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轻轻叩门。
荀彧是曹操集团中绝对的二号人物,地位崇高又稳如泰山,即便是曹操也无法动摇他的地位——这不仅是他出身家世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以自己的智慧与魅力折服了所有人。便是董昭这般视荀彧为政敌的智谋之士,也对荀彧心服口服。
曹昂见到荀彧时,他正埋头批复公文。曹操一般不理政事,一应政务都交由荀彧处理。而荀彧又夹在曹操与刘协之间,处理公文之外,更费心的是调和两人的关系,向来日理万机。
“曹昂拜见荀叔父。”曹昂站在荀彧前,极为恭敬地行礼。
荀彧闻声抬起头来,灿若星辰的眸子注视着曹昂,儒雅的面庞挂着和煦的微笑,腭下的长须梳理地整整齐齐,道:“大公子不必多礼,日前大公子自荆襄返许,某实在是政务缠身脱不了身,未曾亲自向你道贺,子脩莫要见怪。”
曹昂连忙说道:“叔父言重了,叔父事务繁忙,昂理会得。”
荀彧点点头,示意曹昂坐下后,道:“子脩不在家中陪伴曹公,怎的到某这里?”
曹昂不知该如何向荀彧诉说心中的忧闷,只好说着瞎话,道:“昂流落荆襄许久,与诸位长辈许久未见,故而这几日一一拜访,今日便来荀叔父家中拜访一二。”
荀彧淡淡看了曹昂一眼,唔了一声,随后道:“既然如此子脩稍待,某处理了剩下的几份文书再来招待子脩。”
曹昂连忙示意荀彧自便,随后待在一旁四下打量起来。
荀彧潜心处理公文,果真不再搭理曹昂。曹昂看了一会儿感到无聊,心中的烦恼像是疯长的野草,侵蚀着他的心。
又过了片刻,曹昂实在压不住心中的烦闷,蹑手蹑脚往荀彧凑了一截,低声道:“叔父,昂心中有一个疑惑想要请教叔父。”
荀彧慢条斯理地阅完手里的文书后才看向曹昂,双眸深邃似海,面容古井无波,十分淡然说道:“子脩有何不解,但说无妨。”
曹昂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荀彧家规严明,办公之处根本不准许闲杂人等靠近,屋外也根本没人。
“叔父,适才父亲带我拜见天子,并征得天子同意,授我五官中郎将之职。”曹昂不好直奔主题质疑曹操的决定,便循序渐进从一开始说起。
荀彧面露讶异,双眸凝滞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缓缓说道:“五官将虽属高位,但并无多少实权。曹公为你求取此职虽稍有不妥,但也不算太过。”
曹昂的意图不在官职,对此一带而过,并不多说,在荀彧说完后,略微沉吟,面带犹豫说道:“之后昂辞别父亲,独自前去拜谢陛下,陛下对昂说了些话……”
说到此处曹昂倏地打住了话头,面露难色看向荀彧,道:“叔父可否着人警戒四周,勿要让人靠近?”
荀彧见曹昂说得慎重,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起身走到门口,唤来家中仆童,随后一阵阵利索的脚步声响起。荀彧返身回屋,道:“子脩尽管说吧。”
曹昂直视着荀彧,道:“天子要我转告父亲一句话,说父亲若是忠于汉室,则还政于天子。若父亲不愿还政,则放天子离去。”
荀彧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庞骤然变色,挺拔的身躯一个趔趄,一把抓住曹昂,道:“子脩此言可括你父亲?”
曹昂缓缓摇头,荀彧见此稍稍松了口气。
“昂自打出了皇宫尚未回家,便到了叔父这里。”
荀彧两道浓眉紧皱,脸上一片沉思之色,似乎是没听到曹昂的话。
曹昂静等片刻,荀彧依旧不声不响,只是脸上露出显眼的挣扎和犹豫。
曹昂不知所以,不过不想再这样沉默相对,便道:“昂心有疑惑,为何我父一定要如此限制陛下?”
荀彧猛地目光射向曹昂,儒雅俊朗的脸庞变得一片寒冷,道:“是谁让你来向我询问这个问题的?”
曹昂连忙摇头,道:“叔父莫要多心,昂前来询问叔父并非受他人指派,只是觉得唯有叔父可以为我解惑。”
说着曹昂顿了顿,见荀彧脸色好转,便又道:“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更快地扫平天下才独揽大权。天下群雄莫不是一方人杰,而天子毕竟年幼,见识有限、谋略不足,不足以执掌大权。但毕竟天子才是大汉之主,而且天子聪颖仁慧,并非昏聩之君,为什么……”接下来的话曹昂不好说出口,便直视着荀彧,想来他一定能够理解这话里的意思。
荀彧面沉似水,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