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大家可以解开布带松一口气了吧?
压阵上来的营头们现在已经不太敢和韩世忠摆平起平坐的姿态,而是走到他跟前,用很恭敬的态度,比着手势询问。
韩世忠无声的笑了,笑得如同一只千年的老狐狸。
他摇着头不说话,只是指一指绝顶另一侧下山的路径。
营头们顺着他指出的方向,大家一起走过去看了看,几乎又要软倒。
那一面,又是一个比垂直下去稍微好些的峭壁,稍微好些,也就是说大概是92度角的样子。
这跟垂直有什么分别?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从这面峭壁下坠到一半的地方,便跟对面一座山峰紧紧相连,而连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只是一块目测宽约一尺,长达一丈开外的巨石。看清楚喽,它不是长方体,而是块很奇妙的椭圆石头。
韩世忠终于给大家交了底:只有通过那块石头走到对面山峰,才能绕道敌人的头上,随时俯冲下去进行天兵天将似的突袭。
这个才是勒紧布条的终极原因。刚从那面放上来的时候,就算真叫出声,也许对方还找不到你,现在就不一样了。
大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都不是以冒险为爱好的职业登山运动员,没人愿意这么没完没了地饱受心灵折磨。
韩世忠说话了,用很平静的语气对这些营头说:“第一,这是军令,违令者斩;第二,既已上来,为何又要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咱们都是提着脑袋玩命的,须知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跟着我冲过去,便是咱们一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看你们的啦!”
然后双目炯炯望着这些营头们。
利弊是要权衡的,营头们回身望望来时路,又抬头看看将要去的路,似乎——也差不多。
那么好吧,咱们继续。
这一回,还是韩世忠淡淡一笑:“我先来。”
这三个字很简单,可是请记住,就是这三个字,真的从此奠定了韩世忠辉煌的一生。帮源洞这个地方,也成了他走向人生巅峰的起点。
一个将领,一个统帅。哪怕他只是临时的,可是连续两次带头走最险的路,爬最陡的悬崖峭壁,呃,还背着一个比他还高大的病号。
论勇武、论身先士卒,反正眼下这一千多号人在此前还从未见过。于是,大家原先很怨恨的眼神,渐渐变得崇拜和尊敬。
韩世忠这次依然背着方小乙,从悬崖缓缓下坠到了那块小小的巨石边上。他的头顶,是二三十个兵卒紧张地握着绳索,只要这位临时指挥稍微走不稳,那就得拼命把他拉上来。
一个人在平地走条直线,半点也不稀奇。可是等走到两山之间的夹缝里时,那就不一样了。首先,下面是深渊,万丈不万丈都没关系,都绝对能摔死人。那需要多强大的精神力量?其次,在平地没风吹,直线很容易就走完。可是在山谷里,那风可不是一般的大。只要脚下稍有不稳,也是铁定的粉身碎骨。
只是毫无意外,他稳稳当当地过去了,而且在对面放下方小乙,又做了一件事——他又爬了回来。
大家都瞠目结舌看着他,莫非你老人家决定反悔不去了?
不是。他摇摇头,想起一个比较靠谱的主意,可以让大军迅速到达对面的目的地。
韩世忠在崖顶选了十几株比较粗壮的灌木(注意,海拔越高,周边遮阴越少的地方,都不可能长出大树),把绳索牢牢拴在上面,然后他又携带这十几条绳索回到石梁对面,也找了十几处牢牢固定住。这样,十几条结实的斜拉桥便凌空搭起。
然后,他又第三次回到崖顶。
将士们都快哭了,觉得实在对不住韩指挥,因为他刚才在石梁对面打手势招呼大家顺着斜拉绳索滑过来,没一个敢的。这也太特么高了,那简直跟飞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要回来亲自做示范。
王六斤和王三泰是他的第一批敢死队员,两个老部下紧紧跟随营头的脚步,有样学样,扯下腰带打连个对折,拴紧双手手腕,悬挂在绳索上然后闭眼一蹬——真是腾云驾雾般就到了对面。当然,速度和力度都没掌握好,双脚也没配合好,咚地一声,王三泰和王六斤都撞在对面山壁上,两人顿时鼻青脸肿。
可是他们很兴奋很喜悦地无声跳跃着,这感觉真好,来呀!
一千多人又重新竖起信心,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坐了次高空缆车。
这回攀岩行动的效果,是一千四百多人无一伤亡,且不到两个时辰,全部到达对面山峰。
所有人对着韩世忠,就是两个字:服了!
有这么一位大神带着咱们去厮杀立功,还有什么说的?
现在,该回过头说一说那个原地待命的宁泽了。
他正在无聊地安排喂马,笑话,遍地都是刚长出来的青草,还用专门喂?是的,不但是专门喂,还要一匹一匹地喂。
理由太简单了,这里距离敌人太近,大家都处于随时被通缉捉拿的险恶环境里。行军的时候要求人捆草,马衔枚。现在也要这样。
那就一匹一匹地喂吧,反正时间多的是。
看着马儿们温顺地被解开嘴上那两条跟筷子似的家伙,然后乖乖吃草喝水,他自己全身又热又痒,不住焦急地朝着韩世忠他们走的方向眺望。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可还是忍不住。
真的很担心,决定行军的头一天,睡在担架上的方小乙给他和韩世忠交了底,那条路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