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宗见来兴儿果然就是睦王,多少有些意外,同时又有几分得意,趁众人重新分宾主落座的空儿附在贡布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贡布听后,目光一跳,并没理睬他,而是向居中而坐的来兴儿说道:“得知使团中途遭遇歹人袭扰,贫僧颇为殿下之安危感到担忧,今见殿下安然无恙,贫僧甚觉心慰。贫僧年幼时有缘侍奉昆阳公主,承蒙公主多年教诲,至今思之仍感获益良多,因此对中土文明心怀敬仰,对中土之人心存亲近,今日有幸一睹睦王殿下风采,贫僧心中更是充满了欢喜,但愿将来有缘能亲赴中土一游,方觉不枉此生。”
来兴儿在座中略欠了欠身,说道:“父皇如今既有心与吐蕃和亲修好,上师正当盛年,来日小王愿陪上师到长安、洛阳各处走走,助上师了此心愿。”
贡布说声“如此多谢了”,手捻佛珠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问道:“睦王殿下既奉****皇帝旨意前来逻些城提亲修好,对敝邦朝中情形可略知一二?”
来兴儿扮做睦王,完全是身不由已,遵命行事,只道是在此处与真睦王会合后便可交差,他一心想着到逻些城中为母亲赎身,哪里会留意打听吐藩朝中的人和事,因此听到贡布这一问,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下首坐着的林树。
林树陪坐在下首,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他见贡布看似在与来兴儿寒喧闲聊,话里话外却透露出试探之意,暗暗为来兴儿捏了把汗,此刻目光与来兴儿相接,已知他的心意,遂拱手向贡布道:“睦王年少,我等又是临时受命而来,对贵邦朝中诸事暂未及留意,如方便的话。上师可否略作绍介?”
贡布轻轻叹息一声,目视厅外,徐徐说道:“睦王殿下,林、尚两位大人。贫僧实言相告,贫僧此来,一则出于担心睦王殿下的安危,二则也想于****使团入城面见赞普之前,将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当面告知诸位。以免到时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贻误了两国和亲修好的大计。”
来兴儿、林树、尚敬等人见他说得郑重,猜想吐蕃朝中必是发生了不利于两国修好的事,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贡布接着往下说。
“我朝赤德赞普贤明仁厚,可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奈何他从小遭吐蕃王室中奸人陷害,将其遗弃在贡嘎山口的一个普通牧民家中,一直长到了二十八岁。由于长期缺衣少食,赞普身体虚弱多病,耐受不得任何劳累。没有精力应付诸多朝政,因此,如今吐蕃朝中日常的大小政务皆由大论朗格、小论多措代为操持,而军权只掌握在纳悉摩将军一人手中。”
“纳悉摩将军出身南越洞蛮部落,多年来全凭麾下一支无坚不摧的‘天蝎军’走南闯北,扶助赤德赞普平定了各方叛乱,使吐蕃重新走向了兴盛,若论起他的忠心来,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之相比。但是,由于他出身卑微。完全倚仗刀枪起家,一步步跻身朝堂,终至显贵,他对实际利益看得分外重。用你们中土的话说。就是有点儿见利忘义。前些时,大燕国皇帝曾派使臣到逻些来,许以河陇间上千里土地作为报答,请赞普发重兵进攻西川,以牵制****的兵力,若非****皇帝及时派睦王殿下前来提亲修好。今日你我两国间只恐要重燃战火了。”
所谓大燕国皇帝,指的就是叛军首领危不全。看来河中前线传来的军报所言不虚,叛军果然先行一步,派人到了吐蕃。林树暗自思忖着,向贡布问道:“依上师所言,贵邦至今未发一兵一卒,可是在等我朝使团前来谈判,好待价而沽?”
贡布被他如此直白的问话激得面色一红,照实答道:“林大人的话尽管尖利,贫僧也只得承认,目前吐蕃朝中以纳悉摩将军为首的多数朝臣皆心存此念。不过,事态将会向何处发展,还要视睦王殿下而定。这也是贫僧放心不下之处。”
林树心念一闪,忙赔着笑说道:“下官急不择言,唐突了。听上师话中的意思,上师在此事上所持立场显然和纳悉摩有所不同,而上师方才又提到,纳悉摩将军独揽朝纲。如此一来,下官可有些犯糊涂了,不知赤德赞普的心意如何?”
贡布望了来兴儿一眼,也呵呵笑道:“林大人精明过人,已从贫僧话中听出了些意味。昆阳公主对贫僧曾有知遇、教导之恩,贫僧不揣冒昧,特来告知个中情形,希望睦王殿下有所预备,临事时不致仓猝慌乱罢了,除此之外,别无它意。贫僧身份特殊,只能言及于此,请诸位见谅。”
说罢,也不待林树再说什么,转身问央宗道:“****使团的行程安排好了吗?快说与睦王及诸位大人听听。”
央宗遵命说道:“明日天明出发,预计天黑前进入逻些城,后日整装休沐一天,次日晋见赞普,呈递国书……”
来兴儿等人听了,俱都无话。贡布遂起身告辞,向来兴儿合掌说道:“明日一早,贫僧便来驿站陪睦王殿下赶赴逻些城,望殿下不负圣命,顺利完成使命。”
待贡布一行走后,尚敬紧锁双眉,不无担心地问林树道:“林大人,我怎么瞅着这吐蕃国的上师像是瞧破了什么,你说,咱们这样做下去,万一到时当场被人拆穿,岂不误了朝廷大事?”
林树目光盯在来兴儿身上,思虑多时,坦然答道:“睦王殿下至今未到,定是路上遇到了意外。于今之际,咱们已别无退路,只能按昨日议定的办法行事,才能确保不辱使命。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