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鸭嗓音的汉人男子点头哈腰地听纳扎说完,转过身面朝着众人,装腔作势地恫吓道:“无往不胜的纳扎将军传下了军令:今日再发现有为非作乱者,本人当场乱棍打死,该人所在里、坊、分司一应人等俱罚做三年苦役,抵偿其罪过。纳扎将军还说了,活佛亲临凉州布道传法,是凉州百姓的造化、福分。在吐蕃,凡是得到活佛摩顶祝福者,死后其灵魂皆可前往西方极乐世界,超化得道,所以,今日只有两条道路摆在尔等面前:要么虔诚地接受活佛赐福,得道升天;要么像方才死于纳扎将于剑下的这人一样,不但本人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要牵连到待坊、邻里以及同属一个分司的兄弟。”
“满口喷粪!”
早在纳扎出剑伤人的一瞬间,来兴儿身边的江中石已是怒不可遏,挺身就要向前将纳扎拉下马来,狠狠教训一番,被来兴儿和钱大顺两人死死拦住,才没有当场动起手来。此时听到这汉人通译狐假虎威地传达纳扎的指令,还是忍不住重重啐了一口。
纵身窜上传法台的纳扎听通译说完,突然大喝一声,率先跪了下来。那公鸭嗓音的汉人通译忙不迭地也学着纳扎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尖声叫道:“所有信徒跪迎活佛光临传法。”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纳扎带来的那队吐蕃重装骑兵已纷纷抡起手中的马鞭,朝着前来参加传法集会的汉人百姓头上抽去,喝令他们跪下迎接吐蕃活佛的到来。
在一片惊叫、哀号声中,众人被逼无奈,只得跪倒在地,用吐蕃信众独特的方式来迎接活佛的到来。江中石直愣愣地挺立着身躯欲待不跪,被来兴儿强拉着喝道:“跪下,呆会儿有你出手的时候,听我的号令就是。”这才勉强矮下身子,半跪半蹲了下来。
纳扎居然在吐蕃活佛的传法会上出剑杀人,来兴儿心中惊诧之余,也按捺不住一腔怒火,寻思着要在今天的传法会上设法给纳扎一个下马威瞧瞧。
像是早就排演好似的,站在传法台上的几十名汉人和尚在吏目的提醒下,参差不齐地念唱起了经文,被迫用佛门的方式迎接吐蕃活佛的光临。
这是一位年约五旬、身穿深褐色僧衣的蕃僧。在他的身前身后,由八名年轻的蕃僧护持着,缓缓朝着传法台走来。
来兴儿偷眼观瞧,眼见得这位前来凉州布道传法的吐蕃活佛不是贡布上师,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同时也更坚定了要在今天的传法会上闹出点儿动静出来,好当着凉州百姓的面儿,杀一杀纳扎的威风。
他犹在低头苦思呆会儿该如何发难,就听到公鸭嗓音的汉人通译又大声说道:“好叫凉州的众佛家信徒知晓,今日光临天梯山道场为列位传法赐福的乃是吐蕃国内仅次于贡布上师的贡嘎活佛。贡嘎活佛方才已颁下法旨,他今日为凉州的信众们带来了三千份六字真言符咒,稍后将由贡嘎活佛亲手将这三千份六字真言符咒分发到信众手中。”
在传法台上居中站立的贡嘎活佛操着吐蕃话又向汉人通译交待了几句,只见汉人通译煞有介事地平伸双手,向下虚按了按,似乎在安抚台下众人无法每人得到一份六字真言符咒的沮丧情绪,随后笑着说道:“列位父老乡亲,贡嘎活佛的忠诚信众们,大家莫要着急,今日贡嘎活佛虽只随身带来了三千份符咒,但贡嘎活佛说了,凡是没有得到符咒的信众,待唱经传法已毕,他将亲手为每位信众摩顶赐福,所以大家尽可不必争抢符咒,能得到活佛亲手摩顶赐福,更是莫大的福分。父老乡亲们,你们的福报到了。”
来兴儿听说这位吐蕃活佛过上一会儿还要下台来为百姓们摩顶赐福,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扮做睦王,随贡布上师自农歌驿前往逻些城的一路上,沿途的成千上万名吐蕃信众葡匐于道路两侧,满怀虔诚地接受贡布上师摩顶赐福的场景。只是那时的情形与眼前有截然不同,前番在通向逻些城的大道上,吐蕃信众完全是出于对贡布上师发自内心的敬仰和爱戴,才争相祈求贡布上师的摩顶赐福;而今天在凉州境内的天梯山下,这位所谓的吐蕃活佛贡嘎,却需纳扎带着一班如狼似虎的吐蕃重装骑兵和“蕃狗子”,用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剑来强逼着百姓们接受他的传法、赐福。
在脑海中一经把这场血腥的传法会和前番万众夹道迎拜贡布上师的场景两相对比,来兴儿恍然悟出了吐蕃活佛来西疆布道传法的真正用意:吐蕃人是想要这种方法来达到使整个西疆的百姓都信仰吐蕃活佛,从而顺服吐蕃统治的目的。这一招比起单纯的威胁、恫吓、杀戮来更加阴险、狠毒,倘若任由类似的传法会常此以往地举办下去,用不了几十年,包括凉州在内,整个西疆百姓的头脑中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认为,只有吐蕃活佛才能为他们带来福报。这样岂不是要比赭面、左衽可怕得多?
不行,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住吐蕃人利用佛教来同化西疆百姓的阴谋!
“愚下请问大人,活佛方才所说要传授我等六字真言符咒,但不知这六字真言是哪六个字,内寓何意?还请活佛为我等布道传法。”人群前列,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抬头向台上问道。他的问话打断了来兴儿的思绪,也使得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一定是吐蕃人事先安排好的托儿。”钱大顺压低声音,提醒来兴儿道。
果然,贡嘎活佛听罢通译,显得甚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