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日阳曦便收到了阳筠的书信。
是武承肃通过官驿站,昼夜不停,一路加急送来的。
信中言辞恳切,说得无非是惦念众人,又提及阳筱婚事,真像普通的家书一般。
“万望叔父替筱儿做主”,阳筠信中如是说。
阳曦看得发懵,以为阳筠不过是思念太盛。
月前他已有书信去魏国,委婉提及阳筱与周绰的婚事,周道昭倒直接回应,却提出周绰太小,不得不再拖一个生日。
阳曦想要回信给阳筠,说明已与魏国重提此事并达成一致,却想起阳筠用词暧昧,并未言明周绰一事,恐怕这信送出去也不安全。
且不说燕皇武岳会不会派人查看,燕国太子就极可能先读过,才会将信转交阳筠手中。
一旦被燕太子发现高阳与魏国之事,十之八九要连累阳筠,连周绎一事被翻出也未可知。
阳曦想了想,也学着阳筠的措辞,回了一封中规中矩的信。
信才送出去四五天,想是还没到临水,忽然有燕人来拜访。
来的是正三品端明殿学士鲍启勋,平日无甚职掌,因备顾问,出入宫廷乃是常事。
临水城内不少百姓都知道,有一个诗书满腹的大学士平日不做正事,专给皇帝陛下进谗言,但鲍启勋所为也仅限谗言。
他不过是对皇帝溜须拍马,出些损人利己的主意,真害人性命的倒也不敢多言。
而阳曦对时事虽了解甚多,这样的事却无关要紧,从没在这等谗臣身上留心。
因此,虽然鲍启勋风评不佳,阳曦却一无所知。他只当鲍士,虽未见面,心中却已高看了三分。
收到国书后,阳曦气不打一出来,却没因此迁怒鲍启勋,依旧接见了他,不曾有丝毫怠慢。
鲍启勋在人前倒是端端正正,他不卑不亢却又似满怀忐忑一般,把大燕国宁王世子求娶二王主一事恭敬提了,说完便垂首低眉,静立一旁。
他也不催促阳曦,倒真像个奉命而来的文士。
事实上,让武承训联姻,本就是鲍启勋的主意。
在知道武岳为难之后,鲍启勋立刻动起了主意,极力怂恿武岳“先下手为强”,先开口定了武承训联姻。
“连文贞公都甚以为意,微臣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
武岳自己倒也有主意,只是当皇帝太久了,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杀予夺,往往做不到“以身处地以察其心”,再玩起手段来未免过于霸道。
之所以凡耍心机多问鲍启勋,正是因为其引经据典,听着就顺耳,加上鲍行事低调缜密,出的主意常常奏效,深得武岳之意。
一个人君,一个学士,可惜圣贤的话被他俩歪曲成这样。
阳曦见鲍启勋谈吐不凡,态度又十分恭敬可亲,心中好感又增了两分,却不会因此答应联姻之事。
犹豫再三,阳曦推说要“从长计议”,请鲍启勋先去馆驿歇息。
鲍启勋果然便去歇息。
他不过是个闲职,凭着学问顶了正三品衔,临水并不需要他赶着回去。
才刚入仕时,鲍启勋倒也想做一番事业,却苦无上升门路。因学问好,担了陛下读书的顾问。
陛下阴狠多疑,鲍启勋又觉怀才不遇,常年侍奉君侧,慢慢起了变化。
自从第一次进献谗言,帮陛下出些小主意,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慢慢地,鲍启勋成了同僚厌弃的谗臣,却也因此升了三品,做上了学士。
他虽屡进谗言,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至于罗织构陷、害人性命,鲍启勋从来不敢。他也分不清这是自己文人的操守,还是因胆小惜命、怕人报复所致,只是能守心安就好,其他小事做些也无妨。
比如此行求亲,那武承训虽然不十分优秀,究竟也不差,能替陛下排忧解难,即便亲自走这一遭,鲍启勋也乐意得很。
武承肃听说武岳派了鲍启勋,便觉此事有三分不妥。
那鲍启勋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利嘴和一身的的戏,阳曦既然能因阳筠的字条妥协,难保不会被鲍启勋忽悠一番,轻易动摇。
等阳筠歇过午觉,武承肃特意去了八凤殿,把自己的担忧和阳筠说了,问阳筠是否需要再送封信,阳筠摇头不语。
即便是马不停蹄,信送到高阳也要几日以后,如此急躁恐惊动了皇宫不说,怕是半路信件就要被人截阅,且未必就来得及。
若鲍启勋果然如武承肃说的那般机灵,怕叔父是撑不住的。
更何况,这件事的关键早不在叔父,而在魏国和筱儿的态度。
魏国还没寻到造反的借口,怎么会与燕国冲突?
阳筠最怕的就是阳筱和她从前一样,做出违心的选择。
见武承肃说得认真,阳筠心知他未曾多疑,怕是从没想过高阳国会有如此明确的政治立场,早打定主意与魏国联姻。
她不好多做解释,只说自己已经出嫁,不好干涉胞妹婚事,倒较武承肃十分不解。
但涉及阳筱终身大事,武承肃相信阳筠心中有数。
殊不知阳筠心中早乱,之所以不动,是因为偏虎狼环伺,一切皆非她能掌控罢了。
如今能依靠的,只有筱儿自己。
阳筠故意绕开话题,说起小公子周岁礼来。
卫良娣所出小公子,生三月得名曰“瓀”。
“瓀哥儿周岁不比其他孩子,毕竟是良娣所出,东宫里也要好好热闹一番吧?”阳筠微笑道。
提起小公子,武承肃倒颇为感慨,偏不好夺了卫良娣